第56部分(第1/4 頁)
在這個教室的另一頭,她聽到孩子們一個接一個正在提出問題。她站在她的那班學生面前,簡直不知如何是好。她痛苦地等待著。她的那一大堆孩子,五十多張不熟悉的面孔正觀望著她,懷著敵意,隨時準備拿她取笑。她感到,她彷彿是在一種臉面組成的火焰上受著折磨。而她自己從各方面來看都是赤裸裸地暴露在它們的面前。每一秒鐘都是一段難以忍受的漫長的時間,都是對她的一種折磨。
最後她終於鼓起了勇氣。她聽到布倫特先生正對學生提出一些心算的問題。她站得儘量離她的學生們近一些,這樣她就用不著使勁提高嗓門了,她猶猶豫豫、拿不定主意地說:
“七頂帽子每頂兩個半便士?”
看到她終於開了個頭,一陣微笑從全班孩子的臉上掠過。她感到滿臉發燒,覺得很不好受。接著,有幾隻手像刀劍一般伸了出來。她問他們答案是什麼。
似乎不知過了多久,那一天才算慢慢過去了。她始終不知道該怎麼辦,有時出現了可怕的沉默,她馬上感到自己彷彿是徹底暴露在孩子們的面前了;有時依靠向一些冒失的小姑娘討教,她終於能夠開始上起課來,可是她仍然弄不清到底應該怎樣做才更好。孩子們成了她的老師。她非常尊重他們的意見。她永遠總是聽到布倫特先生的聲音。像一架機器一樣,他永遠用那同樣的、毫無表情的、調子很高,而又似乎非人的聲音不停地講著課,一切都明明白白。然而面對著這非人的一群孩子,她卻始終感到非常膽怯。她不能丟下他們走開。這班學生就在這裡,這由五十幾個學生組成的成為一個集體的班級,正等著她去指揮,然而他們對這種指揮又感到無比厭惡和憤恨。這種情況使她感到簡直無法呼吸:她快給憋死了。這簡直不是人乾的事,他們的人數那麼多,他們簡直都不是孩子。他們是一個連隊,她沒有辦法像對待孩子似的對他們講話,因為他們不是一個一個的孩子,他們是一個非人的集體。
到了吃飯的時候,她驚愕地、惶惑地、孤單地走進教員休息室去吃飯。她過去從來也沒有像現在這樣感到對生活如此生疏。她似乎感到她現在是剛剛從一個陌生的可怕的地方脫身出來,在那裡,由於處在一種殘酷、邪惡的制度之下,一切都像在地獄裡一般。現在她還沒有真正自由。那天下午仍完全像一條繃帶似的纏在她身上。
第一個星期就這樣在一種盲目的混亂中度過了。她不知道該怎麼教學,她覺得她恐怕永遠也不會知道了。哈比先生有時常到她的教室來,看看她在幹些什麼,他帶著一副傲慢的威脅的神情往那兒一站,她馬上感到自己已經完全無能為力,弄得她對什麼都猶猶豫豫,不知該怎麼辦才好,簡直像完全失去存在了。可是,他總是靜聽著,含笑站在那裡觀看著,這完全是一種威脅;他一句話也不講,他讓她繼續講她的課,她簡直感到她的靈魂已經出竅了。接著他走開了,而他的離去又彷彿是一種嘲笑。這個班原是他的班,她只不過是試著暫時代替他。他常常打人,動不動嚇唬人,大家都很恨他,可是他是這兒的主人。儘管她態度非常溫和,無時不為她的班著想,可是這個班的學生屬於哈比先生,他們並不屬於她。彷彿是透過某種看不見的機械的力量,他始終保留著一切權力。這個班也完全承認他的權力。而在一所學校裡,真正起作用的是權力,只有權力。
很快厄休拉也變得非常怕他,而在這種害怕的後面更有一種仇恨的種子,一方面她很討厭他,而另一方面她還得受他的管轄。後來,她慢慢跟大家熟了一些。所有的老師都非常恨他,他們彼此之間也儘量扇起這種仇恨。因為他們和那些孩子們都得聽他管轄。為了使他對他們所有這些人的權威絕對化,他隨時都顯出一種令人非常可怕的神態。他的教師和那些學生一樣全都是他的部下。只不過因為教師也有他們的某種權威,他於是不免本能地對他們感到厭惡。
厄休拉沒有辦法讓自己討得他的歡心。從一開始她就跟他完全合不來。她和維奧萊特·哈比也很合不來。不管怎樣,她拿哈比先生是沒有辦法的,他這個人,她既無法和他進行鬥爭,當然也沒有辦法去制服他。她曾經試著用一個年輕活潑的姑娘那種對付男人的辦法,擺出一副笑臉去和他接近,希望他會露出一點多情公子的姿態。可是她是一個姑娘或者說是一個婦女的這一事實,要不是已完全被他忽視,就是更被他當作了對她表示輕蔑的理由。她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個什麼人,也不知道她應該怎樣才好,她希望仍然保持她原來的那個能和人正常交往的熱情的自我。
她就這麼上著課。她和三班的老師馬吉·斯利菲爾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