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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炳卿知道,伯父喝了酒,話開了頭,就用不上別人答腔,聽下去便是。
張炳卿陪著,只給伯父倒酒。張仁茂一直喝乾了壺裡的酒,才正式發話:
“炳卿,你是張家一根獨苗,三代人的香火靠著你。人死了究竟怎樣,這話沒人說得清。如果真有靈魂,我當隨風飄蕩,四海為家,省了你們的供奉;可你有死去的爹媽呀!所以,你不能學我,我來到這世界上是什麼也不成了。。。 唉!不說這些吧,今天,我只讓你聽我句話,依我件事,你能麼?”
“伯,你說吧。”
“花生米我不吃了,你吃吧... 伯知道你做的事,也知道你想的事,你不能啊,那千萬不能!我就怕你落個雞飛蛋打的下場,世道是很難平得了的!”
“可世道難平也總得有人去平呀,眼下不就有人正在平麼?”
“可是,別人能去平你卻不能去,這算是伯求在你了。為你死去的爹媽,你就聽我一句話:你今年已經二十歲出頭了,還是得先成個家,這件事讓伯給你做主吧,你答應我這話好嗎?”
“伯,這事你別。。。 別急... ”
不料伯父會突然提出成家的事來,張炳卿一聽便明白,伯父為的是找個媳婦來拴住他的心,他不願當面忤逆伯父的意願,只得吱唔推卻。
“你別說不急,你不急我還能不急?”張仁茂的主意已定,“誰說得準我命長命短?把這件事辦好,我便沒有牽掛了。婚姻這事你還是聽父母之命,聽老天之命吧,你的孝心只盡在這裡了!”
[插敘]以前張炳卿隱隱約約聽到過大香嬸說起要把國芬嫁給他的玩笑話。
“伯,就說你急,”張炳卿以為伯父是把這事當真了,說:“你也得問問人家急不急呀,那還是個小妹子呢!”
[解說]張仁茂知道侄兒說的小妹子是指吳國芬,平時聽吳棗秀說話間就有這意思。張仁茂自己也動過這念頭,但現在他改變了主意,國芬尚未過十六歲,他認為張炳卿等不得;更重要的是覺得國芬這孩子,人太靈透,很像她姑媽的心性,如果一旦成親,恐怕不但不會拖住張炳卿過安穩日子,還有可能風助火勢,讓他更加任性闖蕩。
張仁茂在心中已經有了定奪:“炳卿,我給你尋下的這門親事不會錯,女子是周家山坳的,年齡也相當,性情脾氣很和順,隔兩天你去相相親吧。”
張炳卿很是惱火,他只能以沉默表示他的不情願。
張仁茂見這情勢隨也即立起身來,他合上了這本“書”,同樣以不再多言來表示他的堅定不移:“那就上工去吧,這回你聽我的好了。”
[插敘]為了給侄子尋訪這個女子,張仁茂有好幾個夜晚無法入睡,畢竟他自己也是過來人。
張炳卿兄妹以為伯父是犯了病,因為他平時一遇病也是不言不語,不哼不唧的。
當時,張仁茂一經打定主意,人便變得輕鬆了,他走下頂樓時說:“這身子骨還沒有什麼要太擔心的,我得出外做些日子的上門工。”
張仁茂跑了十多個村寨,邊作手藝邊打聽。
張仁茂在周家山坳裡轉了將近一個月,最後落腳在周老漢家,周家窮困,老倆口隨和克已,為人誠實厚道。
周家原本只打算修補幾鋪舊曬簟,結果,張仁茂硬勸著給周家製作了整套的竹編用具,這不過是想在周家多呆些日子,他最後看準了周家二妹子的勤勞和順。
周家人不知道這用心,既推卻不掉,又覺得過意不去,完工時,一定要把家裡僅有的一條小豬抵了工錢,張仁茂只說別急,提起工匠器具就走了。
幾天後,張仁茂便託人去周家說媒,山裡人能嫁到小鎮上,本來就算得不錯,周家人自然沒有不答應的話。
這樣,事情大體落妥,只等著張炳卿去相親了。
[解說]然而,事情往往不由人去設想。這裡,張仁茂重複了二十多年前他父親的做法,用心比他父親更加深摯和堅決。張炳卿則遭遇了伯父二十多年前的情景,卻沒有伯父一般的執拗。一個是明白人做了糊塗事,一個是堅強者表現出軟弱來,兩人誰也見不到由於這特殊親情導致的失誤,將留給他們多麼大的煩憂和遺憾!
外人則全然不會知道張家人的這場糾葛。
張仁茂籌辦了好些禮品,搬出來放在小食品櫃上,可張炳卿不言不語,只顧忙活,不予理會。
張仁茂張了幾回嘴,卻沒有把話說出來,他說不過自己那一段抗婚的經歷,但又無意改變既定的主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