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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隨風想做的事情,便會挖空心思的做到分毫不差。
若不是段隨風有意放他進來,怕是十個薛以勤也已經死在濮山腳下了。既然段隨風早都計算好了,他又何必畫蛇添足。
沉睡在毒龍潭裡三天三夜,他以為便會這樣死了。
可當他感到自己的魂魄隨著符咒經文一點點遊離出軀殼,一點點品嚐到死亡的味道時,他忽然後悔了,悔恨未曾親口與她說一句真話。
十二年朝夕相處,十二年相濡以沫,從初見的那一刻起,他便整整騙了她十二年。
在瀕死的時候,他忽然悔恨之極。
衛錦這一世害了許多人,也未曾愛過什麼人,卻唯有她,是他願意用性命守護,從未後悔的一個人。
怎的卻未曾與她說起這些……
生死已經淡如浮雲,此刻便沒有什麼能阻攔他在見她一次。
白色的身影飛掠過濮山的大小宮闕,終落在金碧輝煌的天晶宮門外。
夜色深沉,天晶宮沉入睡眠。
衛錦渾身溼透,頭髮和衣角還在滴落水漬,舉步踏上那玉石的臺階,留下一串水漬的腳印。
一陣疾風掠過,衛錦的面前便多出一道黑影,抬首一看,卻是段隨風。
冷漠陰沉的臉色,冷冷的阻斷了衛錦的腳步。
“你不該來。”
“我只是想見她一面。”衛錦清淡的聲音飄散在清冷的夜裡,沒有憤怒,沒有仇恨,甚至沒有一絲情感,只是那樣清淡的徐徐飄散,自然平靜。
段隨風的臉色卻是愈加陰沉,眉峰緊蹙,殺意隱現。
“這個時候你還來見她做什麼呢!她剛剛學會了平靜的時候在給她無謂的希望?!你以為你是在愛她?保護她?!”
段隨風那雙陰寒的眸子冷冷的逼近衛錦眼前,一雙手揪緊他的襟口,聲音冷冽:
“別傻了!你不是在救她,是在害她!”
衛錦緩慢的拉開段隨風冰冷的手,清冷的眼眸裡透出難掩的嘲諷。
“你永遠都不會懂。”
段隨風眼中寒芒一閃,指尖便將佩刀推開半寸,殺意乍現,卻被身後一聲轟響止住了動作。
天晶宮的紫檀木宮門轟然開啟,在漆黑的夜色裡兀自震顫,吱拗作響。段隨風轉頭,便見了宮門口站立的纖細身影。
一襲白色褻衣,赤足來不及穿上鞋子,濃密的黑髮被夜風揚起,紊亂的呼吸透出她的焦躁急迫,便定定的站在宮門之前,忽然低聲叫了一句:
“師父——”
“師父!”
那女子如幼鹿一般從石階上飛奔下來,便直直撲進衛錦的懷抱,死死的揪住他的白袍一陣大哭,彷彿壓抑了著許多時日的痛楚一併發洩。
“我恨你!你說過會來看我!你說過會看著我登上祭壇!你卻騙我!”
她哭喊著便真個惡狠狠的捶打著衛錦的胸口,用力之大,衛錦卻只靜默的看著那個哭喊的少女,眼中安靜如畫。
她哭得累了,便窩在他的懷裡,她說:“衛叔叔,我恨你!為何你總是騙我!我恨你!”
衛錦看著她紅腫的雙眼,清淺的抽噎,便伸指拭去她眼角的淚,兩人相擁,緩緩坐在白色的玉階上。
段隨風站在遠處,他看著沈青檸那雙死死握緊衛錦襟口的手,耳邊縈繞著沈青檸斷斷續續的輕喃:
——我恨你,衛錦——
轉身,扯起一絲苦笑——這一次,竟又輸了。
這許多天沈青檸在他面前的乖巧安然——又怎及得上這一句堪堪的‘我恨你’。
*
那一夜,沈青檸哭得累了,便伏在衛錦的胸口,忍不住連日的睏倦,卻倔強的不肯睡著。
衛錦看著她死死揪住自己襟口的小手,微微淺笑:
“我不會走。我發誓,以冥神的名義起誓。”
沈青檸便隨著他淺淺的笑。
夜風撩起她濃密的發,耳際劃過一縷清涼,便聽聞衛錦附在她耳邊極輕的一句話,他說:
“死生契闊,與子成說。”
沈青檸從他懷裡張開眼,便瞧見衛錦淺笑的雙眸,黑夜裡灼灼生輝,安然溫暖。
“——死生契闊,與子成說?”她低聲附和,便見他淺淺的頷首。
這一句話,等了她太久,太久,彷彿隔開了幾生幾世,那些糾纏的過往,生死之間相扶相持,歡樂的、怨懟的,一切的一切都化成此刻她胸腔裡湧動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