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爐和木魚。香爐燃著三柱香,青煙嫋嫋。爐裡積滿灰白的餘燼。
這個家比十年前多了皈依。除此一層不變,跟對面樓的明家一樣,只是隨時光而陳舊。
明夷扶馮老太在沙發上坐下:“您這些年還好吧?”
“一個孤老太婆,有什麼好不好。”馮老太一手轉動佛珠,感喟道:“我天天吃齋唸佛,只求菩薩保佑我家孫兒能平安健康,早日脫離苦海。”
“他還好嗎?”
“上月捎信回來說,他表現好,減了刑,六月就能回來。十一年吶,這苦總算要熬出頭了。”馮老太聲音哽咽,拉起衣角抹眼淚。
一塊巨石壓住明夷的心口,她輕輕吸了口氣:“對不起,是我害了他。”
“也不怪你,這些年我也想通了。世上的事都有定數,可能家蒙那孩子註定要遭這個罪。”
“聽我爸說,您好像有事找我?”
“哦,是有這事。”馮老太看著明夷,支吾起來,有些坐立不安。良久,她終於開口,訴苦道:“眼下這世道,變化多快吶,一天一個樣。家蒙在監獄一待十幾年,我真擔心他不能適應如今的社會。他父母去得早,我這老太婆眼看也沒多少日子可活,丟下他一個人怎麼能讓我放心哪!這孩子心眼實,性子倔,受不得人欺侮。所有人裡,就數你的話他肯聽。奶奶知道,你是個善良的孩子,心好,你一定不會嫌棄我家家蒙的。奶奶也沒有值錢的東西留給你們,只有這舊房子。我想過了,你們結了婚,可以住家蒙父母車隊那套房,把這房子賣了,做點小生意。明夷,把家蒙交給你,奶奶死也瞑目了。”
明夷的手被馮老太死死抓住。那雙手乾枯冰冷,而又虛弱。十一年前,那本是一雙憤怒的,充滿力量的手。
馮家蒙出事後,馮老太每日站在院子裡,指著明家大罵,說明夷是害人精,她的孫兒倒了八輩子黴碰上她。罵累了,她回到屋裡,歇息一陣,站到陽臺繼續罵。宿舍區上空,從早到晚迴盪著馮老太恨之入骨的罵聲。罵到聲音嘶啞,完全沒有力氣了,她就拍著陽臺,撕心裂肺地痛哭。
馮家蒙,現在的你,還會跟從前一樣嗎?心頭扎進刺,一碰就痛,一想就傷。十一年了,她還是不知如何面對他。
十幾年的時光,碎玻璃似的從陽臺外落下。未來戛然而止。牆上的相框夾滿照片,大大小小的舊照片,沒有一張新近的。
幼年虎頭虎腦的馮家蒙,裹棉衣棉褲,睜著黑白分明的眼睛。七八歲頑皮的馮家蒙,穿背心短褲,做出一個個鬼臉。十*歲桀傲不馴的馮家蒙,白襯衣敞著領子,咧著嘴笑。在他身後,是清靜的小街,飄葉子的泡桐樹,鵝卵石河灘,白雪般的茅花……那是正在消失的寧城。
一切印在心底,從未真的忘記。
障(1)
每一個發生,事先總有蛛絲馬跡。可結果從來難料。當不幸降臨,敏感不僅無濟於事,反而使路越走越窄。傷痛最大的本事在於繼續創造傷痛,永不思療愈。那幾年,*長出了刺。每個人都是受害者。真正的痛獨自離開,始終捂住傷口。
初中三年級下學期,臨考的緊迫達臻白熱化。
一堂接一堂課緊密串連,學生們稍一走神,講臺上穿紅的走了,穿綠的又來了。文言文還在耳際迴盪,化學元素又如雨點落下。下課時間幾乎被廢除。
老師說每道題都很重要,都可能在試卷上出現。這句話誘人又害人。學生們不敢請假去廁所,生怕一個小解,就弄丟幾分。
講臺上老師在講解,一鼓作氣,繼而衰,再而竭。學生一而再,再而三地忍。明夷經常看見周圍的同學變臉一般,臉色由白轉紅,由紅轉青,最後雙手捂腹,倒在小丘樣的課本堆上哭起來。
她想他們能夠忍耐幾堂課,從不致尿褲子,大概是運用功力,倒行逆流,化做淚水噴湧了。她自恃無此內功,只能一次次頂著老師不滿的眼光,奔赴廁所。
戴眼鏡的人數在幾個月內劇增。課餘還不明顯,一到上課,厚薄不均的鏡片立即掛上臉。彷彿做光學實驗,日光燈還是那幾盞,教室卻陡然亮堂不少。明夷不經意回頭,密密麻麻的鏡片光影閃動,常常晃得她睜不開眼。
課外活動全盤取消,課間操和眼保健操勉強在堅持做。畢業班心繫功課,大都做得心不在焉。有的一邊和著節拍,一邊背公式。
晴朗的下午,操場上歡快的呼喊不時擾亂臨考學生的心。老師寬慰道,熬過這一陣,以後有的是陽光燦爛。明夷望著窗外搖曳的新綠,心中感嘆此生飛逝,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