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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於富貴之家的他永遠不會明白飢餓是怎樣一種折磨,也不會知道,他視如敝履的權力在營營小民眼中是如何強烈的一種誘惑。
顧明舉的眼中帶著笑意,一雙黑色的瞳映著壁角的火光,閃出幾分瑰麗的色彩:“富貴險中求。一路走來到現在,我哪一次不是火中取栗?”
他的口氣裡還帶著幾分自鳴得意。溫雅臣卻聽得無奈:“你的名利心若少一分,或許就不會淪落到這地步。”
“少了名利心,顧明舉就不是顧明舉。”自己是什麼樣的人,自己最清楚。顧明舉好笑地擺著頭,嘲弄溫雅臣的天真。
溫雅臣看不下去地扭開臉:“臨江王能給你什麼?”
“丞相之位。”這個高相給不了,老狐狸看重他,幾乎什麼都能給他,但是老狐狸萬萬想不到,自己大力栽培的左膀右臂險些把自己坑了。
溫雅臣哼了一聲,不屑於他的利慾薰心:“沒把老狐狸捉住,你自己反倒快被老狐狸弄死了。”
高相對有二心的人從來都不會手下留情,此次若非臨江王阻攔,早在南安顧明舉就該被就地正法。
他卻渾然不在意,滔滔不絕地講著當時的憧憬:“臨江王心裡惦念的,無非是仗著我知道的那些陳年舊事將高相一舉擒下。如此,彰皇子即位有望,他再以叔父之名攝政,一朝大權獨攬,雖無帝王之王,但足以坐擁帝王之寶。到那時,新帝年幼孱弱,他再行篡位之舉也並非難事。事成之後,論功行賞,我也可一步登天。”
“朝堂上從來就沒有情誼,同僚、師生、手足、父子。。。再如山重似海深的恩情也可以在一夕間反目成仇,唯有利益兩字亙古不變。”
同樣的話他也曾說與嚴鳳樓聽;招來那人一臉的不悅。他反問說:“那麼你我之間又當如何?同樣毫無情意可言?”
犀利的言辭駁得顧明舉張口結舌。
想到嚴鳳樓,嘴角不由勾得更深,一方破碎的草蓆都能成為他的朝堂。顧明舉笑吟吟地望向臉色難看的溫雅臣:“到如今我卻發現,權勢富貴原來都不算什麼,死到臨頭,什麼都是虛的,只有心裡的那個人是真的。”
“所以你連命都顧不上也要去南安?”
顧明舉維持著笑容不說話。
溫雅臣再一次重複:“就為了看那個嚴鳳樓一眼?”
“若是我說是呢?”他直視著溫雅臣反問。
溫雅臣詫異了:“你明明有時間逃出京城東山再起。”
昏暗的天牢裡,顧明舉背過身,慢慢又站到了那堵刻著無數劃痕的牆前:“東山再起又怎樣?無非是又一場謅諛巴結爾虞我詐。這些東西,我還沒玩夠嗎?”
獄卒說,在這間囚室裡住過的,終是善終者寥寥,太多人出去後便直赴了刑場,身首異處也罷了,更淒涼的是連個收屍的也沒有,一地血淋淋的碎肉都被野狗啃了去。”
這是報應,芸芸官場,一如滾滾之江河,濁浪滔天。一旦涉足其中,便沒有人是乾淨的。陷得愈深就愈髒,愈久就愈洗刷不清。那般光輝奪目的龍椅下有多少白骨累累,丹陛之下的百官身後便有多少血流成河。
傾軋爭鬥裡,誰都不是光憑一份好運氣就能站上金殿,更沒有誰能靠著一副清白無垢的身家權傾朝野覆雨翻雲。
民間有句俗話,不是不報,時候未到。
溫雅臣離開的時候,顧明舉仍舊沒有回頭看他。一絲絲陽光滲過牆縫照進囚室裡來,他迎著光線負手而立,說:“當我知道事敗的時候,心頭第一浮現的人就是嚴鳳樓。到這時候我才知道,原來我一直都沒有忘記他。”
什麼都忘了,孜孜以求的官位、以命為注博來的富貴、曾經溢滿心頭的勃勃野心,都頃刻間煙消雲散。真正一腳踏上黃泉路的時候,奈何橋頭,孟婆湯前,我什麼都不要了,只要你一個,嚴鳳樓,我的鳳卿,我只要你回眸一顧就心滿意足再無牽掛,哪怕僅僅只是一顧。
總有人說,獄中的歲月漫長,數著膝下的稻草總以為已經足足一天,實則堪堪不過一刻。顧明舉卻覺得光陰飛逝,才記起初見時嚴鳳樓僵硬又略帶羞澀的一笑,轉眼卻是日升月落。
五年來,這是他在京中過得最清靜的日子。除了溫雅臣,意料中該來的人一個都沒來。後來才知道,高相暗中下了密令,凡探視顧明舉者一律回絕。他怕顧明舉臨死漏出那些不該說的。顧明舉一天不死,謹慎小心了大半輩子的老狐狸就一天不得安寢。因此,以後的日子裡,連溫雅臣都進不來了。
同顧明舉談過幾回的獄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