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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雅臣常拎著一小壇酒來看顧明舉。將軍家不務正業的公子哥有的是大把無法排遣的時光,剛好可以用來絮絮長談。
昔日口若懸河的顧侍郎卻總是很沉默地邊喝酒邊聽。
溫雅臣告訴他,去歲科舉中舉的進士們,有些才分去了地方一年,今年就被調回京:“江山代有才人出,長江後浪推前浪。顧明舉,人家已經超過你了。”
顧明舉執著酒盞無聲地笑。
溫雅臣就一個個把名字掰給他聽,誰得意、誰風光、誰可當第二個顧侍郎。數了半天,沒有說到杜遠山。他是那一年的榜眼。
“杜遠山呢?被貶到哪裡去了?”
“呵呵,你怎知他會遭貶?”溫雅臣好奇心大盛。
顧明舉波瀾不驚:“以他的做派,就算已經被弄死了,也不是稀奇事。”
杜遠山吶,比嚴鳳樓還嚴鳳樓的小嚴鳳樓,不步嚴鳳樓的後塵,他還能幹什麼?逗得溫雅臣也樂,杯裡的酒水不留心灑出了一大半。
顧明舉抬頭看了他一眼,視線又落回水光點點的酒盞:“嚴鳳樓能有今天,也是件奇事。從前若是有人跟我說,有朝一日嚴鳳樓能摸到金殿的門檻,我會笑上三天三夜。”
他低下頭似有感而發,輕輕一句“鳳卿”幾乎低不可聞:“你說,他這兩年是怎麼過的呢?”
“我。。。。。。〃溫雅臣停了斟酒的手欲言又止。
兩年裡,兩人市場這般隔著柵欄對坐而飲。言談時也會提及嚴鳳樓,他上朝時的模樣,他在京中的府邸,他偶爾同溫雅臣的對話。。。。。。溫雅臣陳述起來語氣總是很平淡,用一副泛泛而談的口吻說著一些無關痛癢的事。
有些事是說不得的。
溫雅臣突兀地大笑幾聲敷衍:”哎呀,他是大名鼎鼎的御史嚴大人,我算什麼?哪裡能親近他?”
顧明舉聽了神色變了一變,伸手把酒罐奪了過去,就著壇口猛飲了一大口:“算了,你說我也不想聽。”
嘴角彎彎,他輕佻地把酒罈丟還給溫雅臣。笑容卻如煙花,轉瞬即逝。顧明舉快速地扭頭把臉埋進了陰影了。
柵欄那邊的溫雅臣愣愣地接過空酒罈:“他。。。。。。過得很好。”
蒼白得誰都騙不了。
但是又能怎麼說?說兩年來嚴鳳樓幾乎從來沒露過笑?還是說他瘦得都快脫了形?或者,笑嘻嘻地告訴眼前這個已然微醉的人男人,知道嗎?高相是怎麼對人形容你的鳳卿的?臨江王腳邊一條不會叫喚的狗。
陰影裡的顧明舉毫不客氣地嘲諷:“幸好你有個做將軍的爹,否則,你死得比杜遠山還快。”
溫雅臣不說話,低著頭把酒盞裡的酒喝得一乾二淨。
離開的時候,溫雅臣走出幾步又回過頭,囚室裡的顧明舉正把臉貼在柵欄上,神色複雜地看著他。
見他回頭,眼中掠過一絲狼狽,顧明舉忙不迭把視線挪了開去:“我是想告訴你,好歹要有點出息,將軍府將來還得靠你。”
溫雅臣站在石階上,自上而下看他鬆鬆垮垮的衣襟,原先白皙的胸膛上一道道鞭痕觸目驚心:“你若是想見嚴鳳樓,下次我把他帶來。”
顧明舉死撐著:“我說的是你,你做什麼跟我提他?”
然後,再不管溫雅臣的回應,他徑直一人回到牆邊的草蓆上,對著滿滿一壁的刻痕,恍然彷彿入定的高僧:“他來了能落什麼好?讓那些眼紅他的人抓住把柄,告他個結黨營朋圖謀不軌?呵,做靶子的滋味,我比你和他都更清楚。”
閉上眼,目光所及就是全然一片漆黑。破爛的草蓆及不上錦被繡枕,卻意外讓他睡得踏實。哪怕渾身傷口潰爛痛不欲生,只消合上眼,就總能沉沉睡去。
夢見那時讀書,窗明几淨的課堂,鬚髮皆白的夫子,百無聊賴,那筆桿子悄悄去捅前面那人的背,一而再,再而三。那人終於回頭,恰好吹來一陣風,吹亂了那人的發,吹散了桌上還未撰寫玩的詩集。雪白的紙“嘩啦啦”鋪滿一地。
他幸災樂禍地笑,顧明舉手忙腳亂去拾,抓起一張紙,落眼看到一行詩:晨起臨風一惆悵,通川湓水斷相聞。不知憶我因何事,昨夜三更夢見君。
這一年冬天,雨雪霏霏。當今天子再次久病不起。一夜間三次急召太醫,及至天明時分仍是緊閉雙目不得甦醒。同是病倒的還有高相。老狐狸終是老了,任憑頭腦精明清醒勝過無數青年才俊,一把顫巍巍的老骨頭卻叫凜冽的北風吹得搖搖欲墜。朝堂之上,百官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