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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到十五分鐘,車開到了學校。瀝川跳下車,開啟我的車門。
雖然瀝川有很強的平衡能力,可是他殘疾的身軀看上去十分無助。我的心一下子軟掉了,輕聲說:“怎麼這就出院了,是給我罵出來的吧。”
“沒出院,我溜出來的。”他把書包扔給我。
“哎,不過就罵你一句,犯不著從醫院裡氣得出來找我算賬吧。”
“說得不錯,我就是來找你算賬的。”他擰我的手,把我拉到他面前。
“知不知道人家多麼擔心你。”我抱住他,把臉埋在他胸口。
“對不起,”他緊緊擁抱我,“其實你不用擔心,我自己會照顧自己,此外還有護士。”
“我再不胡鬧了,我發誓。”我吻他,像吸血鬼那樣尋找他頸上的動脈,然後吻過去。他垂下頭來吻我的臉,清冷甜美的氣息交錯在我面前:“為什麼穿這麼大一件袍子?大得可以裝得下兩個你。”
“就喜歡大,大得舒服。”我伸手進他的風衣,去撫摸他的腰,“這裡有受傷嗎?很痛嗎?”
“沒有傷。”他低聲說,“別亂摸,好不好?” 雖這麼說,他身上的一部分僵硬了起來。
我想起剛才發的誓,抽回手,替他繫好風衣的帶子。
“晚上你做什麼?”他問。
“到圖書館去研究你給我改的proposal。改了那麼多,好多地方我都不明白。”
“什麼地方不明白,”他說,“趁我在這兒,我說給你,不是更好嗎?”
“那你陪我去圖書館,好不好?”我去挽他的手臂。
“今天我沒穿假肢,你介意嗎?”他淡淡地問。
“不介意。用假肢走路那麼辛苦,你最好天天都不要用。”我脫口而出,隨即又不安地看了他一眼。瀝川非常愛惜儀容,在正式場合從來打扮得一絲不苟。他又是一個完美主義者,可想而知,失去一條腿,終生殘廢,對他來說是多麼大的打擊。
他看著我,欲言又止。
圖書館的二樓和三樓都是自習室,幾百張桌子放在一個大廳裡。幾百個人坐在裡面看書。瀝川若是進去,絕對會引起一陣騷動。
我帶瀝川去了一樓的報刊閱覽室,那裡比較冷,人一向很少。
我們找到一個位子,瀝川接過我脫下的綿衣,掛在一邊,然後自己脫下風衣。
我從書包裡拿出列印好的proposal、字典和筆記本。正要坐下來,瀝川忽然說:“坐到我的左邊來。”
我換到左側:“你是左撇子?”
“不是。”他說,“對了,期中考試考得怎麼樣?”
天,他還記得這個。
“平均分九十,離目標還差五分。再努把力,獎學金有望。”
“孺子可教。先談談你用的article吧。article中文怎麼說?”
“冠詞。”
“在概念的前面不用加冠詞。比如你說space,你說time,你指的是concept,就不必加冠詞。”
“哦。”
“還有這裡,朝代前面要有冠詞。”
“都學過,怎麼就是不記得。”
“還有,寫proposal的一個原則,不要說這麼做對你會有何好處。要說這麼做對別的學生,對學校,對學校的聲譽會有什麼好處。”
說到這裡,他微微換了一下坐姿。我這才發現,失去了半側的骨骼,他坐下來就只有一個支點,所以很難坐直,也很難坐穩,必須要用一隻手臂來支撐身體。他一直用右手扶著自己。
接下來,他給我講為什麼他要那麼改,一處一處地講,講了整整兩個小時。左手寫字不熟練,便在紙上亂畫。瀝川的記憶力真強,很複雜很長的單詞,從來不拼錯。
最後,我覺得他再這麼講吓去,會疲憊不堪,便說:“我們走吧,太晚了。”
“你還有什麼問題要問嗎?”
“沒了。徹底聽明白了。哥哥你太強了。——這就是母語的好處。”
他忍俊不禁。
“英語不是我的母語。”他說,“我在瑞士長大,在法語區度過的童年,在德語區上的初中和高中,我的母語是法語和德語。”
“哥哥,我對您的崇拜如滔滔江水,綿綿不絕。”
他站起來,替我拿來綿衣,看著我穿好,然後自己穿上風衣。我們一起走出圖書館,又回到校長樓他停車的地方。
“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