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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笑得泣不成聲。霍仲亨嘆息,手指撫過她鬢髮,“傻丫頭,我自然知道你有話想說……我也等你這些話,等很久了。”
很久,會比她更久麼,等到終於可以開口,卻忘記了該從哪裡說起。
念卿惘然地想,那麼多悲傷,那麼多離亂,如何才能說得清楚,如何才能令他明白……霍仲亨似能看穿她的心思,“凡是關於沈念卿的,我都要知道,隨便什麼都好。”
念卿別過臉,不願被他看見眼裡淚光閃動,裝作不經意地笑笑,“那麼,從最老套的戲文講起好不好?”霍仲亨微笑,“講給老套的人聽,當然好。”
老套,當真能老套又何嘗不好。
老套的戲文裡才子佳人總有花好月圓的結局,而現世男女,連這樣的老套也不可得。
這一點,在她四歲的時候已然明白。那天家裡來了個不速之客,那病骨支離的女子抱著一個嬰兒跪在她家門口,被大雨淋得溼透。父親讓她們進了門,母親卻把自己關在書房兩天兩夜沒有出來。念卿也被關在自己房裡,不許接近那病入膏肓的女子,奶孃說她患了癆病。果真沒過兩天,那女子便死在她們家裡,留下那小小嬰兒……父親說,那是她的妹妹。
換作戲文裡的苦情橋段,少不得心酸垂淚一把,換在自己身上卻是欲哭無淚的悲酸。
母親是那樣硬氣的一個人,念卿永遠記得她說過,“原諒只得一次,再多便廉價了”。
自此之後,父母在人前依然相敬如賓,維持著兩個家族的顏面,然而念卿再沒有見過母親真心笑顏。儘管如此,念喬卻一天天長大,母親雖不喜歡她,卻也不曾薄待這可憐的孩子。
“念喬慢慢懂事以後,常常問我,為什麼媽媽不喜歡她。”念卿眼裡淚光晶瑩,“她不知道媽媽已盡力而為。” 念喬的存在,便是背叛的鐵證,母親再偉大也無法真心喜歡上這個“女兒”。儘管如此,她還是恪守了與父親的約定——念喬的生母臨終前懇求父親,永遠不要透露念喬的生世,不讓她知道自己有一個出身微賤的生母。
於是母親認下了念喬做自己的女兒,答應永不說出這秘密。
“媽媽是最重信諾的人,她的承諾,我本該遵守下去。”念卿悵然而笑,或許旁人無法明白她和念喬有著怎樣的感情。父親後來沉溺鴉片,母親的心早已不在家裡,剩下兩姐妹相互依持,念喬從學步學語到讀書識字,都是跟在她身後,跟著她一起長大。
然而一分別便是七年,再尋回她時,她已不是當初的念喬。她已學會選擇自己的立場,有了自己的愛恨喜悲。想起那日的一幕幕,念卿仍覺心頭隱隱抽痛,“我終究不能替她打算一輩子,”
那個嬌憨女孩只有匆匆一面之緣,雖知是她的妹妹,也無暇細看。霍仲亨緩緩點頭,“你做得沒錯,至少她有權利知道自己的母親,知道自己為何來到這世上。”念卿抬眸迎上他悲喜洞明的目光,一時忘了言語,心中如有溫泉浸過。霍仲亨卻蹙眉沉吟道,“那時是遜清末年,政局已亂,世道動盪,各家都有艱難之處。”念卿緘默片刻,低低說道,“我父親不善經商,承襲家業之後,連番投資均失敗……最可恨卻是迷上了鴉片。媽媽因此搬出家門,帶我住在別院。不久姥爺病逝,媽媽便隻身回到家鄉赴喪。”
豈知這一去,就此改變母女二人的命運,連帶著念卿的一生也從此扭轉。
【何許何處】
母親曾經以為,留在被鴉片煙霧籠罩的家中,日復一日過著絕望的日子,無異於等死。於是赴喪途中,與漢彌頓先生在火車上的邂逅,便成了她唯一可見的救贖。念卿唇邊有淡淡笑容,似水面漣漪漾開,“漢彌頓先生是在東方旅行多年的探險家,他在江南水鄉的拱橋上偶遇我的母親,於是愛上她,追尋她從江南迴到這裡。”
母親最終決定拋下一切,跟隨漢彌頓先生遠走異國,不知需要多大的勇氣。想來家中已再沒有牽掛,只有小小的女兒是她無論如何也要帶走的。當時她只十一歲,開開心心去乘船,卻不知一走就是七年……初到英國的日子雖然新鮮美好,卻並不快樂。漢彌頓先生同母親結了婚,送她入讀最好的學校,請來家庭教師教她英文、法文、聲樂和鋼琴。在鄉間別墅裡,她擁有自己的小馬和騎師,可以自由地馳騁在牧場……然而小小女孩的心中始終記得,萬里之外才是她的親人,才是她的家。
很長一段時間裡,她不愛同母親說話,一度與母親疏離如路人。
平靜的生活只有短暫五年,隨後厄運驟至,漢彌頓先生赴印度經商,因洪災猝死在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