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部分(第2/4 頁)
了兩次手都沒能扼下去。薛思恨恨地甩手,改為指著柳春娘,怒不可遏地吼道:“柳家造贗造到我大父頭上來了?!”
春娘哆嗦著解釋:“我們不造贗,只賣摹本……您看,上頭還寫著柳摹。自古有真就有假,旁人買去,他們要施偽造贗,天都攔不住。與我們無關啊……”
“摹誰的不行,非摹薛家的?!”薛思鬆開手,怒氣還沒消下去。
“因為、因為您的祖父是家祖摯友。薛尚書在世時,摹過多幅褚遂良的書作,流於市上,柳珍閣沒能鑑出來,總共賠了八十斛珍珠。後、後來,他們兩位老人家互相開玩笑,柳家就摹了幾幅薛尚書的鶴,薛尚書也沒鑑出來……這事整個行當裡都知道,昔日也曾傳為坊間趣談,買褚書有可能買成薛書,買薛畫有可能買成柳畫……”春娘一口氣把這些假畫的始末和盤托出:“自我記事起,就再也沒摹過了。”
“摯友……”薛思神色漸緩,用袖子抹淨箱子上的浮塵,按著她坐下。“你還知道別的關於我大父的事情嗎?全都說出來。”
他對薛家所有的印象,只停留在幼時,停留在那些高到總也望不見頭的海棠、銀杏、梧桐、藻井,還有家中無處不在的書墨香。
長大之後,想多一些印象,想知道他的家、他的阿爺、他的大父,卻不能問了。作為溫家薛姓子、作為公主的兒子、作為罪臣的孫子,薛思唯有悄悄的收些親人舊跡,聊以寄託哀思。痞子也是常人,也有喜怒哀樂啊!那位曾經名盛一時、書畫卓絕、作上了太子太保高位的薛稷,那段曾經屬於祖輩的輝煌,連市井小民柳春娘都比他知道的多。
關於薛稷,春娘知道的要比薛思想象中更多,多了整整一個朝代。
薛稷,自小養出來的古雅氣度。他曾祖父,薛道衡,歷任北齊、北周、隋三朝,有文集三十卷。他外祖父,十八學士魏徵,赫赫有名的諫臣。他祖父若非早逝,定然也是個棟樑。他父親,薛元超,文集四十卷,官至金紫光祿大夫,死後陪葬乾陵。跟皇帝葬在一起,多麼高的榮譽啊。
薰陶在這樣的家世裡,若薛家不垮,夫君如今應該稱得上翩翩佳公子吧?春娘望向生於薛家、長於溫家的薛思。紈絝,而且是個暴戾紈絝。他名思,字無邪,卻同她糟蹋了春字一樣,糟蹋了思無邪。
然而這是她要嫁的人。好也罷,歹也罷,春娘從滿月起就全盤接受了未來的婚姻。
“薛尚書善畫鶴。他的鶴,極易辯認真偽。羽氅用色濃淡、鶴腿高低粗細,都同真鶴似的,細看能看出雌雄來。”春娘指著屋裡的松鶴延年六扇屏,娓娓而談:“薛尚書分屏風為六扇,在上面描畫鶴樣。此舉一出,世人都覺得好,從此就有了六扇屏風畫的定例了。”
不光六屏畫成了定例,連六鶴也成了定例。春娘沒有說。五代時,有個叫黃荃的宮廷畫師,在偏殿壁上依著薛稷的樣式畫了六隻鶴,那殿名立馬被改成“六鶴殿”。可見薛稷六鶴這名號很厲害,比柳八斛厲害。
薛稷的鶴,論唐,有李白杜甫為之傾倒,寫道:“凝玩益古”“磊落如長人”。論宋,北宋的米芾曾說,“餘平生嗜此老矣”,直言他一輩子最喜歡薛稷的鶴。
宋時閨中愛摹古畫繡個花鳥圖,繡鶴首選就是薛稷了。算起來,春娘摹過兩輩子鶴。
春娘又指指屏風上的題字,說:“他們摹的不好。薛尚書的字,疏結纖瘦,看上去像月夜細長的竹影,像風驚苑花,雪惹山柏,連我爹都摹不出那份風雅。”
他還是初唐四大書法家之一,同歐體歐陽詢並列著。
說到薛稷的字,不得不提一位有名的皇帝,宋徽宗,跟名妓李師師有過風流韻事的那位皇帝。他師從薛稷,字型比薛稷更加纖瘦力道,自成一派“瘦金體”,又叫鶴體字。
瘦金字鐵畫銀鉤,筆劃很細。紙張較小時,用它寫出來比別的字型更容易看清楚。宋徽宗手下臭名昭著的大奸臣秦檜,陷害了岳飛的那個秦檜,他不知是出於阿諛奉承的緣故,還是出於為了閱讀公文更加方便的緣故,模仿著宋徽宗的瘦金體,加以規範化。這種相對整潔標準的字型很快被推廣到全國公文使用了。
這就是宋體。
宋朝雕版印刷業蓬勃發展,自然少不了“宋體”印刷,宋體作為印刷品的定式一直流傳到後世,至今仍是非常正式工整的字型之一。
正本溯源追上去,宋體、瘦金體、鶴體,源頭在薛稷這裡。
“薛尚書字畫雙絕,祖父說,他若沒作官,入了柳家這行當,一定是位了不起的宗師,摹字造贗無人能及。”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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