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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不起,我想我不能說——但我現在面臨的不是這件事。”
“所有的事歸根到結都是一件事,相信我這個檢察官的經驗吧,我跟無數罪犯打過交道,我知道每個人作案的動機,以及他們的內心在想些什麼?”
“拜託啊,我不是殺人犯,現在我才是受害人!”
“你還太年輕了!但你告訴我的話,或許可以救你的命,這也是我唯一能幫你的機會。”
我解開衣領看著窗外,太陽直射著他的君子蘭,而我搖頭說:“不,我不能說。”
“太遺憾了!”他走到我身後,在耳邊說,“你跟我年輕的時候很像!餓了嗎?在我家吃飯吧。”
還沒等我回答,他已去廚房關照妻子了。
中午,我也無處可去,等到主人夫婦端上飯菜,這是我第一次在這裡吃飯。
幾周之前,南明高中開始流傳兩個關於我的謠言——
第一個,就是高三(2)班最漂亮的女生柳曼,與班主任老師申明發生了師生戀,最瓊瑤的版本說我們是《窗外》的現實版,最重口的版本居然說柳曼請了幾天病假是專門為我去做人流的。
第二個,說我的出身卑賤,並非如戶口簿上記載的那樣。而我七歲那年被槍斃的父親,與我沒有絲毫血緣關係。生我的母親是個輕薄的女人,我是一個帶著恥辱與原罪來到這世上的私生子。
好吧,關於我是私生子這件事,並不是謠言。
給予我生命的這個男人,就是此刻坐在面前、與我共進午餐的檢察官申援朝。
但我從不承認他是我的父親,他也不承認我是他的兒子。
不過,他的妻子早就知道這件事,她應該想起我是誰了,卻沒有對我表現出敵意,反而不斷給我碗裡夾菜。說實話這是我被關進監獄以來,吃到的最豐盛可口的一頓飯。
午餐過後,申援朝把我送到樓下。不知道還能對他說什麼,我一言不發地轉身離開,他卻從身後拉住了我,輕輕抱了我一下。
記得他上次抱我,還是在十多年前。
“保重!”下午一點的陽光正烈,小區花壇邊的夾竹桃樹蔭下,他的嘴唇顫抖,“兒子!”
他終於叫我兒子了,我卻還是沒有叫他一聲爸爸,尷尬點頭又默然離去。
這是他最後一次見到我。
兩小時後,當我回到南明高階中學,門房間老頭叫住我:“申老師,醫院打來電話,請你立刻去一趟!”
黃泉路 第八章
外婆快不行了。
已逾子時,閘北區中心醫院。急診室瀰漫著酒精與藥水味。燈光照在慘白牆上,隱約映出幾點汙跡,似一團人形的煙霧。一個孤老頭被子女遺棄在擔架床上,只有插在血管裡的輸液針頭相伴,待到行將就木,小護士們就會叫來值班醫生,做下象徵性的搶救,厭惡地送入太平間。有個女人被推進來,年輕又漂亮,估計是大學生。烏黑長髮從擔架床一頭披下,搖晃出洗髮水的香味。一對中年夫婦哭喊著,說她吃了一整瓶安眠藥。值班醫生當即為她洗胃。女孩媽媽輕聲說:“她肚子裡有小孩。”接著惡毒詛咒某個男人。女孩沒能吐出胃裡的安眠藥,醫生無能為力地攤開雙手。正當家屬要給醫生下跪,又一群人衝進來,抱著個血流如注的年輕人,胸口插著把尖刀,面板白白的戴著眼鏡,不像是流氓。有個女人撲到他身上:“他還小呢……他還小呢……”醫生勉為其難搶救幾下,搖頭道:“準備後事吧!”
“他還小呢……”
天還沒亮,二十五歲的我守在外婆身邊,撫摸著她的白髮,直到心電圖變成一根直線。醫生默然離去,簽下死亡證明。
這是1995年6月18日,星期天,凌晨4點44分,外婆享年六十六歲。
我很冷靜,沒流一滴眼淚,有條不紊地安排後事。天矇矇亮,我跟在殯葬車上,沒有半點恐懼,陪伴外婆來到殯儀館。我沒有其他親戚,外婆也沒有單位,人們是不會關心一個老傭人的,只有她生前幹活的那家人,送來了兩百塊錢的白包。至於我的未婚妻與她的一家,則從沒見過我的外婆。不必做什麼追悼會遺體告別儀式了,這世上只需我來跟她告別就夠了。我想,我也是外婆最愛的人,她一定會同意我的。
一整天簽了無數個字,直到目送外婆去火化,看著她小小的身體送入火化爐,很快變成一堆骨頭與灰燼——讓我想起萬念俱灰這個成語。
我沉默著撿起燙手的骨骸,將它們放進骨灰盒,捧在胸前親吻了一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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