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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物,但是胡適不是忽然間從天上掉下來的。他之前還有個醞釀時期,梁啟超便是這個醞釀時期醞釀出來的英雄。因為靠科舉考試保鑣而生存的文言文,在科舉考試於一九○六年被廢之後,他就失去了生存的保障。但是就在文言文逐漸被白話文完全取代之前,讀者和作者的口味可不能變於旦夕,所以它要有個適合二者口味的一個文白混雜的轉移階段(Transitional Period)。再加以文言文在造句和運用成語方面之簡潔有力,往往亦非語體所能完全代替,尤其是在大眾媒體,所謂新式報刊興起之後,這就註定了這個轉移階段之存在,甚或長期的存在。梁啟超便是這個轉移階段前期的頭號大師。他這篇‘異哉’的大文,在今日報刊的讀者讀來,難免還是彆彆扭扭的詰屈聱牙,但是這彆彆扭扭的文體,正是他那個轉型前期的報刊讀者,每個人都看得懂,每個人都欣賞的時髦文體。明乎此,你就會體會到梁某的文章在那時何以有那樣的煽動性了。
筆者這輩的老知識份子,幼年時還去古未遠。我記得我還在唸方塊字的時候,便在祖父的書房裡聽到一些四五十歲的老頭子,用手指點點我們在一旁旁聽的小腦殼,說將來要我們學習寫‘報紙文’。當時根本不知啥叫‘報紙文’。等到我在重慶讀大學了,讀到大公報上‘看重慶念中原’一類的社論,才對當年老頭子們的話,恍然有悟,原來‘以淺近的文言加生動的白話’這種文體,最有說服力。當然從梁啟超的‘新民叢報’到王芸生的‘大公報’,這兩種‘報紙文’之間,文言白話的比重,已經有霄壤之別了。胡適之先生以前曾向我說,毛澤東的詩詞,很糟很糟。但是他卻說,‘毛澤東的白話文寫得好’。我想毛澤東白話文寫得好的道理,就是毛是個不守章法的人。寫起文章來,文言白話,隨心所欲的結果,而開這一文風的始作俑者,實在是梁啟超他那篇‘異哉’的文章,當時便風靡全國,洪憲王朝後來的徹底毀滅,‘異哉’就要負一半的責任。文人的筆是可怕的啊。林肯向那個寫‘湯姆大叔的小木屋’(又譯作‘黑奴籲天錄’)(Uncle Tom’s Cabin)女作家史托夫人(Harriet Beecher Stowe)說,美國的內戰就是你惹起來的啊。當然她夫人的小說可以惹起內戰,但是真要解放黑奴,還是要靠林肯的槍桿啊。梁啟超固然能把候補皇帝罵得灰溜溜,但是要強迫洪憲皇帝退位,那還有賴於他底得意門生蔡鍔將軍的槍桿也。
北洋系是諸系之祖
前已言之,袁世凱的洪憲皇帝一共只做了八十三天。他那‘大典籌備處’替他在北京榮孚祥訂製的兩套、價值二十萬袁大頭一襲的龍袍(亦說四十萬),還未試穿,那精雕細刻的九龍戲珠(加個活龍坐在上面就成十龍)的寶座,還未試坐,那大太子因為東宮難保,還在幻想要搞個‘玄武門之變’,把他的政敵皇弟,老二、老六幹掉【這是根據他皇妹叔楨晚年的回憶,歷史家斷不敢無中生有也】;新華後宮裡六位活的大小美人,還在為著封‘妃’’封‘嬪’,吵鬧不休【史料同上】之時,袁‘皇帝’已經從寶座之側昏倒下來。想復位做‘大總統’而未能,一口氣不繼,就龍馭上賓了。
一般說來,袁世凱帝制的失敗,是出於蔡鍔所領導的雲南起義,來他個當頭一棒之所致。這個歷史單元論(single causation),在比較深入的史家看來,只能唯唯、否否、是是、非非,前章已略言之,袁氏對民國如無二心,他的統治是篤篤定定,不會有太多的問題;他如背叛民國,來恢復帝制,那他這洪憲王朝,便是個泡沫王朝,一戳即破。殊不知,蔡鍔在雲南領導起義,其情況亦復如是。雲南起義假如沒個北洋系的窩裡反,作為內應,單憑雲南一省,甚至西南五省聯合造反,也是枉然。再縮小,用個毛記紅朝的術語來說,那西南起義將領之間,所蘊藏的‘人民內部的矛盾’,也會把反帝制運動搞垮。請先說說,袁氏北洋系,這個袁家班的班底和班底內部的窩裡裡反。
北洋系是什麼個東西呢?粗淺的說來,在近代中國政治轉型期中,國家制度無定型、政府運作無法制的情況之下,一切靠的是人、系、或稱黨、稱派、稱團。總之,它是一群人在一個頭頭之下的有形或無形的組織,君不見民國時期的大政客,動輒‘我係’、‘我黨’如何,如何。(例如:北洋系、安福系、直系、奉系、政學系、交通系、研究系、老桂系,以及後來國民黨的汪系、胡系、西山系、太子系、黃埔系、CC系、公館系、桂系,乃至江浙財團等等;中共的國際派、毛派、託派、四人幫、四野系、二野系,甚至當年國軍的黃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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