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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秀不解。
十四郎便道,“長安的燈會很熱鬧的,有百戲雜耍、燈謎文會,聽說還有歌姬在樓船裡唱歌,胡姬在酒肆裡跳胡旋舞。街邊小販還會賣面具、草編、糖花兒……你見過崑崙奴的面具嗎?”他便假裝自己臉上有崑崙奴的面具,抬手一比劃,兩根手指在鼻孔的方位大大的叉開,又捏成圈兒圈住眼睛,還伴隨著講解,“黑黑的,臉這麼長,鼻子這麼寬,眼睛這麼大……”而後吝嗇的掐出一小點兒指尖兒,道,“眼黑卻這麼小,綠豆似的。”
雲秀被他逗得忍俊不禁,道,“聽著好醜啊。”
十四郎笑道,“是有些駭人,你們天上應該沒有這種東西吧?”
雲秀不服輸,信口開河,“雖然沒有面具,可是崑崙山上有守山的金剛奴,也是銅鈴眼,大鼻孔,滿臉的絡腮鬍。看到人闖山,便舉起一雙八稜金瓜錘,左手三萬六千斤,右手也是三萬六千斤,往地上一砸,轟隆轟隆轟隆——”
十四郎被她滿口滾石聲嚇住,微微眨了眨眼睛。
雲秀滿足的收尾,手指做下雨狀,“地動山搖,亂石如雨……”
十四郎被她七萬兩千斤的氣勢鎮住了,認輸道,“……還是你們天上的比較厲害。”
他垂了眸子。但這個朝代還沒什麼仙女思凡下嫁勤勞農夫、孝順書生的故事流傳,反而多的是士大夫訪仙問道,世外高人駕鶴西去的傳說。求仙的男人比思凡的女人多了去了,他想不出人間比天上更有吸引力的地方。
便有些喪氣。但仍是堅持不懈的勸誘道,“可是人間盛會也很有趣啊。”
雲秀有種贏了辯論卻輸了真心的愧疚感。
長安的燈會她其實已看過很多年了,有一回還差點在燈會上走丟。何況他們個子太小了,燈會上人又太多。不讓人抱著的話,打眼望去全是袍子筒和蹀躞帶。可要讓人抱著,雲秀又不樂意——自己撒蹄子亂跑多自在啊。所以她一向是覺著沒什麼意思的。
但她看著十四郎,能覺出他是真喜歡燈會。
也能覺出他真的很希望自己能留下來多陪他一會兒。
她畢竟還穿著人家的披風呢,心就比較軟。便想,橫豎夜還很呢,便再多陪他一會兒吧。
但燈會還是不去了,畢竟她還在蒲州守孝,遇見熟人就不好了。
她正想該跟十四郎聊些什麼話題,便見十四郎手裡還拿著一管竹簫。
那竹管九節,溫潤如玉,飾以描金的鳥紋,看著便覺清雋典雅。
可惜十四郎年少了些,這管簫比起他的身量,顯得有些過長了。應當不是專門做來給他用的,八成和她的琴一樣,都是長輩惠賜。
她便問道,“你適才是在吹簫嗎?”
十四郎道,“是。”
雲秀便問,“為什麼不和人一道去看燈,卻一個人在這裡吹簫啊?”
十四郎頓了頓,垂眸道,“……阿爹的壽辰快到了。”
雲秀聽明白了——八成是想吹給他阿爹聽,一個人躲在這裡偷偷練呢。
她的心便軟下來,道,“要不然你吹簫給我聽吧。我耳朵刁得很,我若覺著好了,你阿爹定然也會喜歡。”
十四郎微微有些猶豫,大概覺著人籟不如地籟,地籟不如天籟,“小姐姐”她肯定是慣聽天籟仙樂的。他若吹得不好,就更讓她覺著人間無趣了。
但這少年並不是拖泥帶水、自卑自哀的性子,很快便點了頭,道,“好。”
便自在梅樹下尋了個遠近適當的位子,將簫管納在唇下。
上元燈明之夜,短暫的繁華遠逝的寂靜後,那簫聲便如泉流冰下般幽咽的、緩緩的流淌出來。
他吹奏得並不是很流暢。
比雲秀剛開始學琴的時候還要稚拙些——當然,雲秀天賦所在,她彈奏出的曲子無不流暢如山澗野泉,激石蕩玉,肆意無忌。尋常的孩子都比她要稚拙得多。
但很奇異的,雲秀聽了下去。
很好聽——她甚至這麼覺得。
就連那些因為技巧不足而導致的停頓,都彷彿勝過華美流暢的連綴。她能聽懂伴隨著曲音流淌出的,深埋在他內心的懇切和追懷。
雲秀裹著暖暖的披風,聽著聽著,不知為什麼,眼淚便湧上來。
這並不是很適合賀壽的曲子。
第10章 初逢(六)
一曲終了,天心月圓,流光照人。
雲秀回味良久,才道,“真好聽,這是什麼曲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