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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亡了。別再安慰我了,安慰何其短暫。也別再鼓勵我了,鼓勵多麼虛幻。
“旖旖,我後天回去,我去杭州接你,好不好?”三載相處,什麼話都不必多說,我和他自有一份默契,一個話題該停止時絕不多作糾纏。
“不用了。我自己回去就好。”車近安導家的別墅區大門,我對董翩道,“再聯絡吧,好麼?”
到安導家時整好趕上起靈,院子外排著長長車陣,院子裡密密擠滿人,有安導和安師母的同事親朋,還有所有能趕來參加葬禮的學生們。安導的兒子兒媳也已經趕至,安導的兒子捧著安師母的遺像,安導的兒媳和安諳站在安導兒子身後。我縮在人群中遠遠向安諳看去,太陽眼鏡闊大鏡片遮覆住我的眼睛,亦稍稍遮覆住我的怯懦。人群中他那麼奪目。即使跟大家一樣身著一身黑。面色依然平靜,平靜地聽著一箇中年男人在他耳邊絮絮交待著什麼,看不出太多疲憊。他一向能熬夜,是個夜貓子,又年輕。
然後,一個很年輕很好看的女孩子挨近他身,跟他說話,他們彼此望著,彼此望著對方的眼睛在說話,我亦靜靜地望著,望著他們,如看一場黑白默片電影。
起靈時間到,安導和兒子走在最前面,安諳和安導的兒媳緊隨其後,那個跟他說話的女孩子陪在安諳身邊,他們一起走向院門外。院門外停著靈車。我看著安導的兒子捧著安師母的遺像坐上靈車附駕駛的座位,一如多年前我送我母親,那個位子一般只給兒女坐。然後安導和兒媳坐進安導自己的車。安導坐附駕,他兒媳婦開車。
然後,我看見,安諳帶著那個女孩子上了靈車前面不遠處的一輛軍綠色的JEEP牧馬人。那是安諳的車。
靈車開動。安諳的車調頭慢慢跟上。身邊的人紛紛走到院外,反正大家都是來送葬的也不管認不認識隨便找臺車坐進去。我怔怔看著往外走的人群,沒看見安諳的姆媽和奶奶,大概老人家太悲慟沒有跟過去,而他的姆媽留在婆婆身邊照顧。
馬師兄這時候看見我過來拉我,“坐我的車吧旖旖。”我點頭隨馬師兄上了他的車。跟在送葬的車隊裡緩慢行駛在清晨六點杭州光潔溼潤的馬路上。
馬師兄畢業後進了環境保護局,主抓鄉鎮企業工業廢水排放,據說是很有油水的肥差。已經結婚。妻子是局長的女兒也是他的同事。他結婚時我沒有去,讓陸師兄代轉了禮金,聽陸師兄說他的妻子長相一般性格也很潑辣。這麼久沒見,昨天和剛才所有心思都在安諳身上,直到此刻我才注意到初起的朝陽映照下他已經開始發福,發福的胖臉上漾著濃濃的悲傷。
“旖旖,你要好好的。”感受到我的目光馬師兄也沒側頭,目視前方一邊認真開車一邊道,“好好的一個人說沒就沒了。生命真是無常。所以我們這些還活著的人,一定要珍惜活著的每一天。”說著自嘲地笑笑,“聽起來是不是很朽很可笑?卻是我現在最真實的想法。人只有在死亡面前才會覺得生命的可貴。儘管過幾天該怎樣還是會怎樣,喝酒打牌,胡吃海塞。觸動也不過是一時一刻罷了。不懂珍惜是所有人類共患的病症。”邊說邊找出煙抽出一支,還未塞到嘴裡,我說,“給我。”
馬師兄訝異看我一眼,“你怎麼也開始吸菸了?”還是把煙遞給我。打火機湊上,幫我點燃。
“我一直都會吸菸。只是沒癮。”煙吸進胸腔,胸腔裡空空落落的,沒有疼痛,只有煙霧輾轉過後的苦澀。“我不知道自己對什麼能夠上癮,錢,還是工作上的所謂斬獲?”我苦笑。或許對安諳的愛是我惟一上癮的,怎樣都戒不掉。“馬師兄,你快樂麼?這份工作能給你帶來快樂麼?”
馬師兄唇角扯起一絲更苦的笑意,“我每天面對的都是各個鄉鎮企業的大小老闆,被他們請吃飯喝酒,洗澡唱歌,不時還有紅包”他並不避諱告訴我這些,“他們這樣,無非想讓我在做測算報告時把他們排出的廢水汙染值降低再降低。初時我也不想,堅拒不收,可是我不收我不這樣做,我就很難站穩腳跟。群體的力量是強大的,強大到個人意志脆弱得連稍事抗拒都不可能,不僅這些鄉鎮企業的老闆會聯合起來找上層整我,同事們也容不下我——眾人皆醉憑什麼你一人獨醒,眾人皆濁憑什麼你一人乾淨?!慢慢的我也想明白了,什麼個人理想什麼遠大抱負,在現實面前都只有放棄。我們辛苦念這麼多年書最終目標還不是為了找一份好工作,有一份好收入,安身立命。”一支菸吸盡,他又燃起一支,濃濃煙霧噴出口他低嘆著道,“那些理想那些抱負,反正還有後來人,一切就交給他們吧。即使後來人也會變得跟我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