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色慘白,周身發抖”。毫無疑問,這是
於連·索黑爾所有情書中最為出色的一封。因此當那個鄉村一夜來臨時,這個才華
橫溢的陰謀家發動了突然襲擊。他選擇了晚上十點鐘,對時間深思熟慮的選擇是他
對自己勇氣的考驗,並且讓另一位貴族夫人德薇在場,這是他對自己勇氣的確認。
他的手在桌下伸了過去,抓住了德·瑞那夫人的手。司湯達有事可做了,他的敘述
將兩個人推向了極端,一個蓄謀已久,一個猝不及防。只有德薇夫人置身事外,這
個在書中微不足道的人物,在此刻卻成為了敘述的關鍵。這時候,司湯達顯示出了
比陀思妥耶夫斯基更多的對技巧的關注,他對於德薇夫人的現場安排,使敘述之弦
最大限度地繃緊了,讓敘述在火山爆發般的激情和充滿力量的掩蓋所聯結的脆弱裡
前進。如果沒有德薇夫人的在場,那麼於連·索黑爾和德·瑞那夫人緊握的手就不
會如此不安了。司湯達如同描寫一場戰爭似的描寫男女之愛,德薇夫人又給這場戰
爭塗上了驚恐的顏色。在德·瑞那夫人努力縮回自己的手的抵抗結束之後,於連·
索黑爾承受住了可能會失敗的打擊,他終於得到了那隻“冷得像冰霜一樣”的手。
他的心浸潤在幸福裡。並不是他愛著德·瑞那夫人,而是一個可怕的苦難結束了。
司湯達像所有偉大的作家那樣,這時候關心的不是人物的心理,而是人物的全
部。他讓於連·索黑爾強迫自己說話,為了不讓德薇夫人覺察,於連·索黑爾強迫
自己聲音宏亮有力;而德·瑞那夫人的聲音,“恰恰相反,洩露出來情感的激動,
忸怩不安”,使德薇夫人以為她病了,提議回到屋子裡去,並且再次提議。德·瑞
那夫人只好起身,可是於連·索黑爾“把這隻手握得更緊了”,德·瑞那夫人只好
重新坐下,聲音“半死不活”地說園中新鮮的空氣對她有益。
這一句話鞏固了於連的幸福他高談闊論,忘記了裝假做作。
司湯達的敘述仍然繼續著,於連·索黑爾開始害怕德薇夫人會離開,因為接下
去他沒有準備如何與德·瑞那夫人單獨相處。“至於德·瑞那夫人,她的手擱在於
連手裡,她什麼也沒有想,她聽天由命,就這樣活下去。”我想,我舉例的任務應
該結束了。老實說,我沒有想到我的寫作會出現這樣的長度,幾乎是我準備寫下的
兩倍。本來我應該在一篇文章裡完成這次討論,現在我覺得分開在兩篇文章裡進行
討論可能更合適。我知道原因在什麼地方,我在重溫威廉·福克納、陀思妥耶夫斯
基和司湯達的某些篇章時,他們敘述上無與倫比的豐富緊緊抓住了我,讓我時常忘
記自己正在進行中的使命,因為我的使命僅僅是為了指出他們敘述裡的某一方面,
而他們給予我的遠比我想要得到的多。他們就像於連·索黑爾有力的手,而我的寫
作則是德·瑞那夫人被控制的手。這就是敘述的力量,無論是表達一個感受,還是
說出一個思考,寫作者都是在被選擇,而不是選擇。在這裡,我想表達的是一個在
我心中盤踞了十二年之久的認識,那就是心理描寫的不可靠,尤其是當人物面臨突
如其來的幸福和意想不到的困境時,對人物的任何心理分析都會侷限人物真實的內
心,因為內心在豐富的時候是無法表達的。當心理描寫不能在內心最為豐富的時候
出來滔滔不絕地發言,它在內心清閒時的言論其實已經不重要了。這似乎是敘述裡
最大的難題,我個人的寫作曾經被它困擾了很久,是威廉·福克納解放了我,當人
物最需要內心表達的時候,我學會了如何讓人物的心臟停止跳動,同時讓他們的眼
睛睜開,讓他們的耳朵矗起,讓他們的身體活躍起來,我知道了這時候人物的狀態
比什麼都重要,因為只有它才真正具有了表達豐富內心的能力。這是十二年前的事
了,後來我又在歐內斯特·海明威和羅伯-格里耶那裡看到了這樣的風格如何完整
起來。有一段時間,我曾經以為這是二十世紀文學特有的品質。可是陀思妥耶夫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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