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拾好了再回去。崖上竹樓,原是上下兩層,前後六間,後樓通著一座天然崖洞,料定此時不會有人回來,就有人來,走過必要呼喚,不會舍卻必由之路繞道上崖。先未理會,及至到了場上,匆匆把麥收拾停當,正在掃那殘餘麥穗,偶一回身,猛瞥見二女已由身旁不遠田岸上走過。地上已有雨點,二女走得極快,一望而知是由崖上下來,往谷外走去。兩姊妹平日對人和氣,偶然回家,相見必要慰勞,這次竟會由身旁走過,不曾招呼,連喊數聲,也未回顧,竟是有心不理。
想要追去,剛奔出不遠,回憶前情,忽然警覺,知道自己揹人把玩舊鞋業的輕薄舉動已被看破,必是二女暗中回來,人在裡屋窺探,自己只顧想念大切,進門只洗了洗手,便取鞋出把玩,沒想到後屋有人,致被看出。心已急得怦怦亂跳,愧悔非常,再看人已走遠,無法再追,雨已下大,麥場也打掃乾淨。匆匆放好用具,趕回屋中一看,床上舊鞋已失蹤,桌上卻放著一塊滷豬肉和一隻斬成兩半的燻山雞。不知那雞本是賣殘的兩個半隻,恰巧大小相稱。南洲父女憐他勞苦,當日病人較少,藉著二女回家取藥之便帶往犒勞,並非故意斬為兩半。趙乙卻生誤會,以為雙珠有意警告,並還生出惡感,對他輕鄙,照此情勢,分明從此絕望,永無親近之日,不由又驚又急,又愧又悔,呆在當地。
當夜急病,臥倒床上。
南洲得信,命雙珠往看,二女均託故不去,南洲也未在意,親往醫治。趙乙原是一半心病,一半感冒,南洲醫道甚好,趙乙見他親來看病,辭色還是那麼誠懇親切,心中稍安,只病了兩天就快痊癒。中間路清、田四抽空看病,趙乙幾次想要探詢二女回去可有話說,均不好意思開口,後來看出田四沒什心眼,又正幫他打麥,昨日與他約定,田裡事完,請到崖上一談。田四知他脾氣,因南洲說用力氣的人決不可帶病做事,必須痊癒之後始許動手,便說:“你如聽我們老東家的話,事完便來陪你。”趙乙應了。田四熱心,人卻粗豪,忘了小江樓當夜還要製藥和路清的約會,田場事完,回到崖上。趙乙和他談了一陣,探出二女那日回去毫無表示,只說東西送到,見要變天,趙乙哥人在外屋正往下面收拾麥子,未及喊他,拿了藥便趕回來,並未提什別的,雖然放了點心,想起前事仍是不安。
少年人發生情愛,滿腹心事無處傾吐,往往苦悶已極,巴不得有一心腹至交和他談個幾日幾夜,才對心思。哪怕對方業已聽厭,他還是自得其樂,說之不已,一點都不覺得。所問的人,再要與所愛的人相識,常在一起,或能因此探出一點虛實動靜,更把這人看重,最好追根問底,只管探詢下去,一步也不離開。趙乙對於雙珠,便是初戀頭上夢魂顛倒之際,自然不以例外,何況田四是他好友,雙方又均因南洲父女對於路清格外看重,自愧弗如,心中有點妒羨。兩意相同,本來容易親近,趙乙的嘴又巧。田四粗人,不知他懷有深意,受了恭維,越發投機,竟將路清前約忘個乾淨。後來想起,見天時已晚,趙乙再一苦留,心想熬製藥膏本是路清的事,與我無於,趙乙孤身無伴,病又剛好,此時回去,藥已製成,反正幫不了什麼忙,近日添了兩個夥計,不像以前那樣,什麼事都一把抓,東家又曾再三囑咐,說趙乙人好,少年勤謹,平日耕作勞苦,必須多加照看,非要等他真個復原不令做事,樂得在此陪他一夜,明朝再幫他做上半日,索性把這些麥子收拾停當裝人囤內,過午回去也不至於誤事。主意打定,答應明朝再走。
趙乙自是高興,藉著連日月色清明,谷中到處雜花爭妍,蘭惠盛開,馨香撲鼻,風景清麗。趙乙平日又善積蓄,主人寬厚,樣樣隨意,崖洞中本存有好些美酒和隔年制的燻臘,為想款待田四,特意取了一塊臘肉,採了一些菜蔬豌豆,連煮帶蒸,做了幾樣菜,又裝了一大壺酒,一同走到下面溪邊,相對飲食,邊吃邊談。
田四正說南洲父女如何好善好義,肯幫人忙,對人如何寬厚。路清初來時衣不蔽體,形容消瘦,看去一點也不起眼,共總不滿一年光陰,非但從頭到腳乾乾淨淨,人也精神起來,最得意是,南洲當他親兒子一樣看待,還學了許多本事,固然他人聰明,真肯用心,知道發奮爭氣,要不遇見東家這樣好人,如今還不是一個放牛娃?至多和人家做個長短工,比牛馬都不如,每日累得連氣都喘不上一口,所以我們弟兄應該知足。趙乙聽田回雖對路清有點眼紅,並無忌恨之意,便說:“自己過到這樣日子原該知足,無如年紀輕輕,應該和路清一樣,多少做點事業,才不在活一輩子。不遇見這樣好人也罷,好容易有此良機,隨便錯過豈不冤枉?每日為此愁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