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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金一雙圓溜溜的眼睛閃爍不停,他偷偷瞟眼形色端肅的皇上,應聲退去。
御書房的燈直亮到戌末。
鄢祝融沒回寢殿,踏著一地斑駁的銀色月光,去了偏殿。留金親自伺候著候漱洗後,得到皇上示意,帶著幾個內侍躡手躡腳退了出去。
鄢祝融靠著繡了梨花的櫻草色衾枕,從床頭抽出一本詩韻,他隨手翻開一頁,上面有黛墨寫的註解,行筆草的厲害,煞是難辨。
專注著耐心,鄢祝融看了片刻,他的目光不由自主落到了床屜裡的藍帛畫本,他猶豫著拿了出來。
首頁一雙深目望住了他。
似曾相識驚的鄢祝融驀地一怔,接著心跳驟然快起,他手迫不及待的快翻下去,細挺的一截鼻,兩條淡墨連成的嘴,還有連著數頁的手指,他認得,他還記得,她不止一次的絮叨:
“皇上全身就這手好看,本來眼睛也不錯,但有時候太凌厲,還是手指頭好,無論什麼時候摸起來都熱熱的長。”
鄢祝融閉閉眼,幽幽思想,他當時說什麼來的?
他說:“又說錯話,什麼叫熱熱的長!”
她答:“熱熱的長,這叫詩!”
想到這裡,鄢祝融臉上不禁浮出一絲回憶的恬暢。
他依稀記得當時他笑的差點岔氣,順手拿起一本詩韻扔給她;“司徒大人不是從小就給皇后找了夫子教導嗎?可你看你都學了些什麼?”
鄢祝融滑了滑身子,陷進鳳紋錦被,心裡繼續思憶,她又說了什麼來著?
“皇上幹嘛總要拘泥於形式?”
她說著就握了他手,把手指一根根的揪扯摩挲,口吻霸道的嘀嘀咕咕;“看看,可不就是熱熱的長長的……多直白,多形象!”
亂緒像個逼仄的罩籠,冒著泛暖的甜意,除了孤單的喟嘆在掙扎以外,還好並不特別難過。
不知過了多久,鄢祝融迷糊著睡了過去,意識在半邊清晰的狹縫裡遊走。這回,他的運氣沒有成全他的私心,除了蒼茫夜寐的流淌,他什麼也沒有遇到。
醒來的時候,比寅時還早。
眠淺的頭疼,像急行的針腳,蹭蹭連連紮在神經上,讓人疼的跳腳。
鄢祝融皺眉忍耐須臾,痛感逐漸消褪乾淨。他睡覺一向規整,連被角都不會凌亂,曾經他每每都要為皇后卷的被子頭尾失衡而蹙眉不虞。
物是人非之後的追憶往事,總是透過擁有的衷腸把過去突顯,連最普通的一粒顆粒都泛出光芒……今時此刻,鄢祝融忽然覺得,太整齊的也未必還能繼續順眼。
帳外的昏暗弱光照見旁邊衾枕上的訂本,他看著它扶額,抿嘴嚥下心湧的一縷嘆息。
手指準確而熟稔的從頭翻到尾,最後一頁的承載,無論是畫圖還是文字,任是閱過之後的再看,還是有些刺激鄢祝融的大腦。
輕輕一聲‘啪’響——
鄢祝融合上了畫本,他闔眼去睡,腦中明亮的一片白霧,像是紛亂疲軟終於布起了安靜,可過了不久,意識就跳出清晰輪廓,像風捲的潮汐被推至他心口。
頂著一簇軟發的小女孩,還有聚著一雙深眼的小男孩,她望著他們咬筆苦惱,口中唸唸有詞;
“寶貝,是你!還是你?”
留刃第三次來到小城江源,溶月的鬱悶多了無可奈何的無力,她躑躅片息,使了半夏去問;“施大人來,所謂何事?”
半夏很快就折回後院,快步走到坐在木棉樹下學做黑陶的皇后面前,回話的聲色帶了一絲不易忽略的激動;
“皇后娘娘,皇上下旨讓您即刻回京。”
煩什麼來什麼!
溶月人懵,手中的泥胚就捏壞了陶邊,她鼓了鼓嘴嘆氣;“你去問問施大人,西南氣候宜人,本宮能否修養一兩年再回?”
皇后竟不想回去!
半夏聽的有些瞠目結舌,她忙掩下吃驚的表情,應聲而去。
留刃自然做不了這樣的決定,他斟酌措辭,傳書去了京城。收到請示的鄢祝融,捏著信箋,沒有表態。
晚膳時他讓留金叫來了大皇子,父子兩個默言飯畢。聽到一些蜚短流長的楨佑心懷忐忑、問起了愛米;
“父皇,母后不回來了嗎?”
喝茶的鄢祝融眉頭微挑,放杯問道:“你想讓母后回來嗎?”
小傢伙連連點頭;“嗯!嗯!”
他掰指默算一陣,語氣落寞的嘟囔;“我已有七個月沒看到她了……我很想愛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