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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忽然一陣大咳,他喘息著,抬起頭,相叔兀自惱怒發作。公子伸出一根瘦長的,指節面板已起皺的手指,指住他。昔日滑潤如青竹的手指,如今古藤一般僵直。公子雙目如電,手指直直的指住,不說話,已無力講話。
相叔啞了口,在這樣的逼視面前,他終於咽聲而去。
公子的喘息卻沒有再止住,他陷入了新一輪的發作,忽然又縱聲大笑,夜梟一般不得止歇。他掙扎起床,竟是力大無窮,以梓博之力,也不能束縛得住。似乎他生命中所有力量,所有能量,都拼命扎掙出來。丫鬟們全都嚇得哭,下人跪了一排,大夫對相國請示,當此際,只有金針刺穴散瘀,只是對人體損失太大。相國皺眉不語,忽然流下淚來,問身邊人,你們看如何?
梓博跪了下來,以首擂地,“大人請想一想桂楊那時的情狀!公子若被放血散瘀,此後這一生,這一生……”他說不下去,夫人已哇的哭出來,頓時房中哭聲一片。都知道這一行險放血,必然失去大部分精力意志,體力元氣也大為挫傷。他無異於成了個廢人。
相國左右環顧,忽然眼光落在我身上,這難道是在徵詢我的意見?我一言不發,只將公子的手握緊。歷史早已告訴我,終於還是來到了這一步,我們是可憐的棋卒,從哪裡扳回敗局?
相國大嘆,擺了擺手。
自相國與夫人起,一屋子的人寂無聲息,大夫正將針扎進元澤體內,他粗重的喘息,也隨之平息下來。不多時流出紫黑色的血,這是他長年的抑鬱,濃烈的理想,圍困的愛情。是他所有逼進心臟,熬煎成血的苦楚。
公子忽然睜開了眼。
相國走近公子床邊,伸手撫摸他完全凹下的臉頰,“元澤,你病重,大夥兒總要想法給你治,你要挺住。”
公子微微點頭,他微朦的眼皮似乎略有光亮,他看到我,輕輕問道,晴初怎樣?
“還沒回來。”我同樣輕聲對他說,
“龐府那邊的訊息呢?”
眾人面面相覷,夫人這時說,“雱兒,龐府那邊要咱們做決定,咱們可還沒理他們,你看……”
公子嘴唇一牽,一個笑未成形便散了,他眼光看向書案,我過去,拿了紙筆過來給他,他微微使力握住筆桿,一滴墨汁落上紙面,在玉帛紙上細微滲透,他閉了閉眼,單薄的眼皮下眼球微微凸動,睫毛的陰影覆下來,悽愴的顫動。他手腕輕輕一撇,一撇,轉折,微弱中依然文秀的字型,便現了出來。
願——與——子——別。
院門外忽然一陣小小的騷動,夫人絞著一條已哭的溼透的手巾,歪歪倒倒的靠著相國,相國花崗岩一樣堅硬的臉上又多深刻了幾條皺紋,兩人都無暇旁顧。梓博皺了皺眉,向外走,我聽他出了門,問外面的小廝何事,只問了一句,便頓住了。我略微奇怪,也走出去。立刻便呆了。
月光將院中空地照得一片悽泠泠,一人站在大片的月色中,影子不比月色暖多少,單薄得像一柄寒刃。邊上幾個小廝和丫鬟站著,都是一副不知所措。
晴初……我張口想叫她,兩個字便哽住了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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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神鳥南飛
更新時間2010…2…27 20:25:24 字數:5407
晴初向我走過來,她臉色也帶著月色的清寒,半邊臉在暗影中,另半邊幾乎透明。她伸出手握住了我的,我打了個寒顫,不是她的手太涼,這突然來臨的,她溫柔的觸動,只讓我一陣刺痛。
“麝奴……”她的聲音帶著陌生的調子,也是那麼遙遠的響在耳邊。“我回來,你不歡喜麼?”
我一把抽開了手,我簡直不知如何面對她。面對她這樣的平靜。我滿心翻湧,想跑開,又想大哭一場。
她也不以為杵,自己向裡屋走去,這時候相國與夫人已都被驚動了,雙雙起來站在門口,晴初這樣的從天而降,委實使人不知如何反應,也不知當哭當笑,晴初向他二老行了禮,然後說,日間聽說了龐府那邊帶的話兒,便無論如何也不能再在孃家住下去,因此深夜趕回,累得二老擔心,實在不該。
她一番話斯斯文文,條理分明,相國愕然中尚不知反應,夫人只是淚流不住,旁邊的五夫人反應快,忙說,“回來就好哇!只可惜元澤……唉,命啊,任你王侯將相,若是男人……唉,總是女人苦哇……”
晴初不再跟他們多說,她走向床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