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父親(第1/3 頁)
牛狗留是小村認可的稀缺的識文斷字的人。尤其他的珠算和毛筆字對於小村人很是實用。
當土地以地主壟斷的模式時代徹底瓦解,牛庵最高坡上派氣的二層青磚、木質門樓大院,人去樓空。工作組的入住掀開了牛庵人土地新的歷史篇章。一百多人的小村,組成了一個生產隊,土地是大家的。選出一個生產隊長,一個“保管”就是現在說的會計。牛羊馬驢成了隊裡的共有財產,解脫了長工身份又精通飼養的人成了隊裡的專業飼養員。農具物資是生產隊的公共財產……女人不再是隻能窩在家裡相夫教子織紡納洗依附於男人的保姆,她們丟棄裹腳帶和男人一樣剪掉長辮,走出家門,拿上農具和男人一樣出入田間地頭,參與隊裡的大小事務……新鮮的血液在小村人體內沖刷洗盪,一個嶄新的時代矯健走來,儘管不可預見的弊端會一路滋生。
新時代取代舊時代,必然漸漸生成新的觀念。在外面大環境的衝擊下新的人生觀價值觀在小村人心裡逐漸形成。孩子是要讀書的!肚子裡是要有墨水的!再不能天天活著只為了一個嘴巴!村裡成立了掃盲班,男男女女不論年齡在農忙的空閒熱情高漲的脫盲。這時,在兵荒馬亂時去五里外舅舅家上學的三個孩子就成了“香餑餑”。一個就是牛狗留,另倆個是他叔叔家的兒子。
在工作組的參與下,牛狗留被村裡人全票推選為會計。他打得“啪啪”響的珠算看呆了牛庵人,他運筆揮毫的毛筆字更是令人稱讚!
日子過出了熱火氣,誰家有了紅白喜事切紙研墨寫對聯是少不了的事。特別到了臘月裡迎新春過大年家家戶戶貼春聯,牛狗留忙得不亦樂乎。
過了臘八,年的氣味就日益劇增。牛陽記得家裡開始人頭來往不斷。父親家還算寬敞的三間茅草房有時擠滿了來寫春聯的人。不時也會有外村子的人來,多是些年歲大的老人。有一個背微駝的老頭兒,牛陽很是有記憶,老頭還很犟本想他年歲大了先給他寫吧,他愣是不依,非按隊排著。直等到了午西,母親做了麵條端給他好說好說才喝了一碗。一屋子雖著破衣爛衫面黃肌瘦的人們,但他們的精氣神變了,人們眼睛裡臉上退脫了悽苦灰敗浮現出爽朗和希冀。
天氣放晴的日子父親就把屋子裡唯一的傢俱那張箍扎著腿的八仙桌抬到院子的棗樹下。他必是一早起來用大掃把清掃院子後。把家裡的大水缸挑滿水,木桶剩少許提到桌前,小心的淋水進硯臺,開始研墨。父親碩長的手臂在長方形的硯臺裡輕輕來回地磨動。少時,他會停下來,用毛筆沾了墨汁在裁下的紅紙白頭上寫字以試墨的稀稠粘度。他說研墨時不能性急,要慢慢的研,不然會傷了硯臺出的墨也不好用。
待筆墨紙硯準備妥當,他會把那本字帖展開,找到自己滿意的對子,再在紅紙裁下的白紙頭上練練手。好像運動員上場前的熱身。寫對聯的字帖是他少年讀書時他舅舅給的,黑紙白字,有楷書和篆書兩個字型。裝訂如摺扇,一拉就是長長的幾米,選合適的對聯很是方便。棗樹到屋子的木窗叉上父親拉上一麻繩,寫好的字貼就展開掛在上面。要寫對聯的人心裡總想寫上一副最合心意的聯子,以期來年家裡的日子風調雨順。可他們又不認得字,父親就手拉繩上的對子逐一讀給大家聽,誰滿意了就記在本子上寫上誰的名字。寫好的聯子就掛在繩子上晾乾,紅紙黑墨在陽光下泛著光芒發著墨香。記性好的男人、孩子學會了聯子上的字,時不時的讀出了聲。他們等聯子的時間就會評論著誰家的聯子寓意好,爭來爭去,好像也沒有個結果。當聯子完全乾了,他們小心的折起來,攢在手裡或夾在腋下。這個時候,你會從他們的表情裡感覺到那聯子上,父親交付於並帶去的滿腔對生活的希望。
裁下的碎紙條父親還會物極所用,比如在灶火的牆上寫:小心火燭,在牲畜房寫:六畜興旺,在糧圈寫:五穀豐登,在水缸上寫:川流不息或飲水思源。父親樂呵呵的,臉上泛著紅光。忙東忙西。
一個百十人的小村,他會計的工作無非是公家的哪塊兒田裡產了多少可以餬口的糧食?再早些時候當耕牛還不能為個人飼養的那幾年,賣牛得了多少錢?……事務的再簡單不過明瞭。而父親的賬每到時節,他必抬出那張八仙桌子研墨提筆,同著村人把他的算珠子撥拉得”嘩啦”作響,而後把帳寫在土黃色的紙上公視在牆。父親是高度的近視,他帶著他的眼鏡,不知道是不是度數不適合?每每寫完他都會鼻尖幾乎觸到了紙張走趟趟兒似的審查恐有僻漏。當張貼在牆圍成群的人們再滿意的散去。他的臉上會長久的浮現著一種叫作成就感的表情,他會沉陷其中做事有些心不在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