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引神落(第1/3 頁)
但此鬼空有一身蠻力,行事由怨憤所馭,難通人性,以至眼前是人是妖也分不清。
裹挾陰鷙的厚布匹尚且能捂死人,卻捂不死望枯——
望枯雖為枯藤一條,卻也需連根拔起才能了卻性命。
噢,忘了,她口鼻被堵,姑且不可告知於她。
而初展鬼形的屍,除卻“沒臉沒皮”,還像是餓死的,一面深淵巨口垂涎三尺濃血,一面含著望枯的纖臂狼吞虎嚥,齧齒嵌入嬌皮,又以迅雷之速向下撕咬。
於是,望枯溪澗寬、鮮芹長的臂上一片皮肉被女鬼獠牙生生剝離。
它還唸唸有詞,卻含糊不清:“脫下……還給我……脫下……”
望枯:“……嘶。”
她粗略掂量,也知原身要懨懨落地一丈藤了。
身不疼,心卻疼。
木本溫吞,巫山又與世隔絕,最狠的話,也不過是同商影雲學來的。
望枯單手叉腰,仿個八分像:“你再如此,我可就……可就扣你錢了!”
她一介好妖,人間習性光靠看也學了個七七八,但還是初次拿命脈開刀。
往後若去陰曹地府成了棄若敞屣的窮鬼,便休怪她望枯不燒黃泉路上的紙錢了。
但女鬼就是不知鬆口——尚未開智的鬼就是如此,大難臨頭也油米不進。
枯藤不抵風,卻如蟒蛇相纏。
望枯一躍而起,雙腿穩穩當當掛它皺巴巴的腰身。女鬼不堪一擊,望枯所掛之處似是滑坡泥流,先潰爛,再坍塌。
“啊啊啊——”
它胡亂的叫喊聲穿雲走巷,偏偏望枯卻像誤入荒山——動靜這麼大,卻只有婆娑樹影有迴音。
女鬼寧毀己身,也不留望枯活口。
像是害怕她真有逃出生天的本事。
犟骨遇犟骨,只有兩敗俱傷這一條路。
望枯使勁掙脫。
女鬼就在眼前,聲息卻漸漸遠去,恐怕真要化成一攤爛泥。而望枯卻雙目一黑,頭顱不受控地往後傾倒。
疼痛沒有如約而至。
就像是,地上無端鑿出個坑。
無邊無際,不尋歸根。
望枯揣測,至多是十八層地獄——但也不必怕,如今她有錢了,大有賄賂陰差改個生死簿的底氣。
這般想著,她墜落的身子卻停了。
還是停在……她平生最知悉的地方。
這是一處並未叢生雜草、無蟻蟲攻穴的——土坑。
莫非,這鬼還通曉江湖規矩,猜到敵手餓了,便送她裹腹去?
鬼也生忠義之士。
望枯忽而自愧不如。
就算望枯與死人打交道,來此磐州也嚐嚐尋覓些沃土。目的有二,棲息為一,進食為二。但為了入鄉俗隨,她的野蠻心性,也因“狼吞虎嚥地吃土不甚雅觀”蛻了個大概。
所以,哪怕望枯察覺到軟絮作牆障,紅蓋頭誤事,卻不礙她汲取土地精華靈氣。
此土潤了漲池雨,松而不散,頑石都被剔除,嗅而蔓幽蘭,又擇牆角青荇蓋在最上,遠聲不擾。
望枯在磐州謀生以來,從未嘗到如此好的土。
除了,今日第一回染指的宮城。
風水養人,反之,人也養水土。頑草隨處可生,貴花需精心打理,屍能養土,但合棺為一難,著衣為二難。
今日怪事連連,望枯竟也會舉一反三了。
——若此地原先埋著的,正是方才從宮中背出來的無皮屍呢?
可分明,望枯帶著它一路西行。
再分明,偏門視她為邪祟而阻攔,
她如何破除萬難入飛身葬此?
——疑雲重重,不見終日。
忽而,有幾聲由遠及近的步子匆匆而來,還剛好停在望枯的頭頂。
“此地煞是可怕,七月半也陰冷得厲害,像是……像是有人在暗處偷看奴才。”
接話茬者,則是個半陰半陽的急性子:“隗太后要這黃姜花便趕緊摘,皇上說了,端寧皇后撞邪之事為空穴來風,再者,黃姜花為太后親種的佛門花,寓意好著呢,你這小奴才,妄自瞎想些什麼?”
起先那人膝上生軟:“奴才確是瞎想了,奴才不敢,奴才不敢……”
另一尖嗓者卻心煩意亂:“行了行了,起來罷。把你從老家提來這兒是要你好生表現,能討太后歡心是潑天的富貴,你若連這都接不住,佛祖來了也幫不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