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佛朝聖(第1/3 頁)
望枯於團圓飯桌前落座,休忘塵還知挑個沒風的地兒,不由分說把狐裘也蓋在她身。
狐的心眼幾重,衣裳就有幾斤分量。整夜,望枯被壓得動彈不得,筷子也沒往山珍海味上伸過幾回。
下半程時,身旁的路清絕忽而與席嚀換座,她著布衣,儼然扮起農女。面無血色,那坑窪的臉上可算充了氣兒,顯現疲態,容貌不敵初見,但仍是那抹清月。
如此,卻要伸著竹竿粗的手腕,來回給望枯夾菜,自己卻吃得渾渾噩噩。只是更飲幾杯酒,淹沒愁滋味。
煙花奪天時,子午來分曉。
瑞裕十九年倉皇而至。
席嚀聲音陣陣,被風煙沖淡:“望枯,有些話,我想你與我獨處時再說。”
望枯什麼也沒多問。
她向來是聽話,席嚀夾了多少菜,她就悶頭吃多少。
而二人的背脊,一個伏得低,投身人間百味,卻遺世獨立;一個即便挺得再高,也平不得衣下深傷,鋒芒黯淡。
兩百年了,席嚀像是第一回長大成人,喝口烈酒都有鹹淚陪襯。
也是第一回,區區溫酒,都能削了席嚀的剛烈骨性。
望枯沒能陪上一杯,卻也跟著醉了。
她的腦袋裡,炸著噼裡啪啦的銀花,待到風颳耳朵不疼了,腳心不冷了,就往心裡添上幾把乾柴,讓銀花燒成金花,燥熱一片。
後來,顛簸來去,望枯聽到好些人古怪的聲音,吹蔓的哭腔、蒼寸的急切、蘭入焉的無所事事,唯有蒲許荏還能站出身主持大局。他拿起勺子,往她嘴裡喂著什麼苦澀的湯藥——
“都急什麼,即便藤妖沒有風寒的先例,但也不能就此放任罷?這是我找那負卿宗無名修士拿的藥,曉宗主的藥……怎麼都有些用處。”
——風寒。
這般難耐,終有著落。
於是,望枯在木屋中當了回快活神仙,旁人往她嘴裡喂什麼,就張嘴吞些什麼。而每回給她喂藥的,還大多不同。
其中,當屬休忘塵最惹人厭煩。
他時不時摸一把望枯的額,宛若垂憐,又要替她拾掇髮髻,總有把玩之意:“若知我一語成畿,除夕夜那夜,我無論如何也要你落座我身旁。先讓火盆烘著,再擁入我懷中。”
望枯沒勁兒答才如此逆來順受,若是無恙,她定會把他從自己不為人知的小屋裡趕走——他若執意賴著不走,再打一局便是。
言而總之,望枯幾輪冷熱交替後,也能癱在吹蔓懷中喝口熱羹,或是靜下心思索緣由了。
妖獸與人無異,亂七八糟的病症海了去了。但木妖出岔子只能是土、根有問題,尋常東風怎會把忍冬藤吹病了。
但巫山的好土,已保她兩百年身骨硬朗。
因此,望枯揣測,是巫山出了事。
……
望枯這日醒,口乾舌燥,背上津著汗,恐怕被褥都能擰出水。床頭邊小窗欞,是她隨意鑿開的,不規矩,揹著風,而今卻撒下金燦燦的晚霞陽,照進她怏怏的軟骨頭上,燙得發疼。
眼下,是席嚀登門入室,她的兩袖高高挽起,冬衣夏穿:“望枯,醒了多久?先喝點水,可有不適?”
望枯揭開被褥,悶汗才得以疏解:“幾時了?”
席嚀輕車熟路坐在木樁凳上:“年初五,快入夜了,不好受罷?我估摸你快醒了,便燒了熱水。”
望枯歪頭:“春節一過,十二峰就不過冬了麼?”
席嚀搖頭:“自然不是,夜裡又回三冬天了。”
望枯:“為何會如此?”
席嚀輕嘆:“觀星的修士都說,這天的確詭譎,從古至今都從未有過半冬半夏的時候。非但十二峰如此,人間六州也難逃倖免,還從初一持續至今,定是哪裡出了岔子。”
望枯:“怎會如此……宗主們可有下場?”
席嚀:“宗主們見得好些修士身子遭不住,便暫且停了早訓。柳宗主去往仙界稟報,想要問個緣由,仙界卻同樣不知緣由,還派遣幾個仙君下凡徹查。”
望枯愕然:“竟這樣可怕。吹蔓呢?這些天可有幫我回巫山看看?”
席嚀稍頓:“她剛回來,也確有牽連到巫山。”
望枯心上一緊:“巫山毀了?”
“恰恰相反,巫山都是好事——那些本該凋敝的草木,竟在一夜之間死而復生了,倒是……”席嚀瞥一眼望枯,心一橫,“倒是你的藤身,又成了枯藤,已然萎靡不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