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歲歲常(第1/3 頁)
風浮濯停步門檻前,忘了放下兩邊挽起的高袖,就此行進。
只是,靜心計量的兩腿間距,較之尋常,多了幾寸。
腳底生風。
千人驚懼,兩兩對眼,靜得嫋嫋香菸,落地也有聲息。
沒人敢再問。
只有商影雲喉頭髮緊,小心湊近:“……望枯,你是說,讓我們砸了這佛像?”
望枯:“不錯,就是這一座。”
她腦袋往後頭落,靠在一邊頸側,再看佛像。
它五官橫飛,向上浸著笑的嘴角,如今一經倒掛,成了個驢蹄子,醜態百出。又因佛臉飽經風霜,便來了更多陰鷙將他籠罩,佛呈鬼面,輕吐寒氣。
風浮濯走路沒聲兒,一手奪走了望枯手中的李子,一手不容置喙攬過她的腰,往案臺前拖拽,直至抵在他身前。
“坐好。”風浮濯把李子往衣襟上擦拭,紫紅色的汁水染了白衣,便再舉起此物,“洗了麼?”
他有氣生,卻無處撒。
——想來,石子都敢吞,這世上還有什麼是她望枯不敢做的?
望枯被他強硬扳正了背,才迷迷瞪瞪看去來人。風浮濯見她坐穩了身,就收回攬腰之手。
前者眸光一定,落在後者精壯的長臂上。
——倦空君何必包得如此嚴實呢。
他這樣會吃苦,又去莫欺谷歷練,原先的縫合處還未好,就疊上新的、溝溝壑壑的瘢痕,而筋脈如粗根,從上往下蔓延開來,還一顫一顫,愈發勃勃生機著。偏巧上面沾了些熱水,一滴從凸起筋脈處一路舔舐去他掌心,隨即氤氳出大片清霧。
剛好只是糊瞭望枯的雙眼。
酸李子不解渴,倒是藉著這口甘霖,竟也能在荒漠裡,覓來泉眼。
她深吸一口氣,權當緩神,從“色令智昏”裡剝離開來,在抬頭看到風浮濯一雙結了冰霜的眼後,更暗下決心,再不佔佛子便宜了:“……的確忘了洗,倒是倦空君,從莫欺谷出來,瞎了的眼睛也治好了,還隔這麼遠也能看得清楚,讓人佩服。”
風浮濯一嘆,看她有一瞬“失魂落魄”,心也揪了起來,低聲認錯:“待到我洗乾淨後,就給你拿過來,只是砸佛像之事,不要親自動手,可好?”
望枯:“原來倦空君也聽到了。”
——那為何不知誇獎她一句?
“自然,望枯想行何事就行何事,我無權干涉,”風浮濯再拿帕子,擦起望枯被果子暈染的指節,“但是望枯,離這佛像遠點,‘他’不是好人。”
望枯見狀,當下收回斷論——
看來倦空君不是不會哄人,只是跟遷就孩子似的,時時憂思過慮。
但望枯天生叛逆。
她輕巧落地:“那更該讓我來了,這佛像拿了倦空君的名頭,卻把倦空君當作壞人欺負,真是個白眼狼……因此,倦空君省點力氣,交給我只管放寬心。”
風浮濯屏息凝神:“……你都知道?”
他好似又長高了,如今望枯要攀上他的肩,還需更加努力墊腳:“別唬我了,這佛像分明與倦空君兩模兩樣,這些人認不出來,是因為不敢認真看你——再者,既然我幫了倦空君,是不是就算倦空君欠我一次了?”
風浮濯與望枯身上的青荇香再次相撞時,他狠狠閉上了眼。
再悶聲應下:“……隨時都可向我討要。”
這輩子不夠,下輩子也可償還給她。
望枯笑吟吟:“好。”
再然後,風浮濯輕輕退後三步。
……
能從莫欺谷毫髮無損地走出來,就意味著他已順利成魔了。
這一段生死一線,那一片連綿大山,橫豎都是惡人貪慾幻化而出的。
而淨骨還能再生,僅僅因他每日不忘默背佛經、牽掛蒼生、心念始終如一,而佛光用以洗滌這亂山裡的濁氣,最是簡易,這才得來一陣平步青雲。
唯有一座緋色山頭,像是散滿了催情罌粟,一入便是美人鄉。
山上有遍野杞柳,它們化為人形女子,因長久浸在情慾之中,對男子前仆後繼,而他一介佛士進入,更是待宰之羊進了狼窩。風浮濯本就是個瞎子,又將耳朵也劃破,再分出靈力給自身罩了條“淨身咒”,即,凡是心懷叵測靠近他五步以內,便會退後十步,若還要鍥而不捨走近,就退後二十步……以此類推。
但他也知道,倘若只與其中一個“幻境”合歡徹夜,都會魔氣大漲,更不至耽擱數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