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羨白玉杯(一)(第2/3 頁)
做事不上心。”那宦官說,李重螢坐在上面,由上自下地俯視下去。
&esp;&esp;地毯是寶藍的波斯地毯,密密匝匝滾著雪浪般的紋理,而在海潮之上,立著一條清瘦的小橋。
&esp;&esp;橋說話了,語氣陰陰的,“欠些敲打。”
&esp;&esp;皇帝散漫地擺了擺手,渾身充盈的精氣神倦怠下來,“那你說,要怎麼處置?”
&esp;&esp;宦官於是向上抬了臉,雪白的一張,輪廓間依稀有西域那邊胡人的影子,嘴唇猩紅,唇珠飽滿,兩隻眼兒彎得像月牙。
&esp;&esp;李重螢正把玩著扳指,這麼一對視,驟然嚇了一哆嗦,那雙眼珠竟是水銀般的,剔透乾淨的清,一黑一白嵌進深深的眼眶。
&esp;&esp;他是半個瞎子。沒有絲毫人氣兒,像個吊死鬼的美貌瞎子。
&esp;&esp;他緊緊盯著李重螢,口中吐出兩個字眼。
&esp;&esp;一瞬間,寢殿裡瀰漫著很微妙的寂靜,喉嚨被河灘裡的爛泥黏住了,她分說不得,兩隻手掌汗涔涔的,被皇帝握在手中,將他的掌心也裹上一層黏膩的冷汗,她搖頭,帶點討饒地說,“沒、沒有……”
&esp;&esp;宦官安靜地看向她。
&esp;&esp;“……就按你說的辦。”皇帝說,“下去吧。”
&esp;&esp;皇帝叫他下去,他也沒有行禮。
&esp;&esp;吊死鬼,橋,宦官。在這一刻,吊死鬼掙下繩索,要去殺人了——李重螢要跳下去,卻被皇帝提住臂彎按回來。
&esp;&esp;她在書堂讀了小半年的書,識字不多,卻讀了一本和女德女容毫不相干的雜書,人便也從混混沌沌中清醒許多。因此她知道吊死鬼要去做什麼,是讓人在人間提前走一趟刀山火海呢。
&esp;&esp;可是,不應當是罪有應得的人,才會受最苦最痛的刑嗎……?沒有做過錯事的人,也要承受這種痛楚嗎?書上說,在八寒八苦地獄受過苦難的人,洗去了肉體凡胎的罪孽,業越重,情越深,墮地獄、作餓鬼、轉畜生;業越輕,情越淺,往生於三善道。好人享福,壞人被推進火爐裡重鍛,無論是畜生還是人,是餓鬼還是聖人,只要洗過漫身的塵土,來生便可以潔淨無瑕地投胎。
&esp;&esp;“唉,小丫頭,哭什麼。”皇帝擦了擦手背的淚珠,“朕都給你報仇了。”
&esp;&esp;“這是報仇嗎?”她壯起膽氣去推他的手,推不開,絕似一面熱烘烘的銅牆鐵壁。
&esp;&esp;李重螢撒了手,還是不大甘心,在他懷裡齜牙咧嘴地扭來扭去,兩鬢整齊留下來的垂髮接二連三地甩到皇帝臉上,“我要回去了!”
&esp;&esp;“不是來給朕侍疾?”
&esp;&esp;她噎了一下,支吾其辭地搪塞,“我、我明日再來。”
&esp;&esp;皇帝支起身,丈量了小丫頭腳尖到地面的距離,是個很合宜的高度,便鬆了手,由著她跳下去。十三歲的女孩,本就合該是在父母膝下撒潑的年紀,氣性大,也是情有可原。
&esp;&esp;李重螢十二歲前無家可奔,被先皇后託養在寒山寺裡,寺裡鮮有香客,香油錢也少,不算有多富足,和尚都是瘦子,她就這樣缺衣少食地長到了金釵之年。寺裡粗衣糲食,沙彌吃什麼,她就吃什麼,十二年沒沾半點葷腥。
&esp;&esp;直到李鴻雁踐祚,她才被高愁遣人從寒山寺接了回來。
&esp;&esp;小半年的功夫,矩矱在她身上一筆一畫地雕琢,剪出無數他並不熟悉的稜角。往常的日子裡,皇帝不常往仙遊宮去,高愁接回李重螢後,他也只在宮後苑見過一面。
&esp;&esp;十二歲的女孩,仰起臉來時,足見眉目端秀,面板雪白,牽著鷂子線的手指像新剝的玉筍芽。
&esp;&esp;後來他才知道宮娥要日夜給她搽香膏,調香湯,將多年的寒苦從她身上擇去,再披上通身雍容的氣派,與李氏高致的雅量得宜。可她本不該受這些磋磨。
&esp;&esp;很忽然地,他往前傾了傾,彷彿無意地問了句,“皇后給你取的小字呢?”
&esp;&esp;李重螢抱起胳膊,將荔枝色的上襖壓出深深的襞積,“……不記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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