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羨白玉杯(二)(第1/3 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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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sp;&esp;蒲葦時節,雪滿庵又密密匝匝壓滿了蘆花。
&esp;&esp;開年正月初四,本該照舊典在大祀殿合祀天地。
&esp;&esp;神樂觀同太常寺早早做了籌備,東南的燔牛犢、西南的懸天燈,神幄儼然,禮器陳列,萬事俱已備齊,只待明上自齋宮而出。
&esp;&esp;理該是這麼個章程,不想御前新調進來的侍御失了審慎,只顧著添蠟掌燈,竟留長生殿裡檻窗大開。於是翌日一早,高督主掀帳進來一瞧,女帝白瑩瑩一張臉,唯有雙頰紅得駭人。
&esp;&esp;春正月天地合祀一直推遲到女帝玉體大好,已然是秋月。
&esp;&esp;這幾月,任憑前朝如何吵嚷,李重螢躲在長生殿裡養病,一概是聽不見的;每每俱是丞相謝珣看過表章,無關痛癢地剔出幾卷,再親自呈遞主上御覽。
&esp;&esp;李重螢忙著躲清靜,有些簡牘並不詳看,有丞相看過,總歸沒什麼錯處。
&esp;&esp;這樁差事定得微妙,先帝曾有意廢除丞相一職,詔書被給事中封駁,後來幾番轉圜,在李重螢踐祚前才算定下此事。
&esp;&esp;等李重螢平安地坐上御座,懸在簷片上虎視眈眈的驟雨終於一瀉千里,她忙著大赦天下、安撫老臣、提拔新官,簡直焦頭爛額!
&esp;&esp;最後千辛萬苦添設了正五品內閣大學士,再賜司禮監掌印、秉筆、隨堂太監批朱之權,這樣才算完滿。
&esp;&esp;丞相的權力被分走大半,如今理應稱其首輔,只是女帝始終並未下詔明文取締,於是便還遵著舊制。
&esp;&esp;先帝在時,司禮監與丞相便已有兩虎相鬥之勢,偏生女帝貫通伏虎之術,猛虎跨進檻裡,抬手掀開殿中垂掛的天青色紗幔,在袖口纏過一圈,鼻尖細嗅寧神香的冷冽,屏聲往裡進了。
&esp;&esp;千萬重蔓纏的青紗,細膩得窺不見紗線走勢的紋理,稠密得漫天匝地,像是雪滿庵深處飄然的綠煙。
&esp;&esp;殿中有千樣寶物,長壽榻上最長壽,案上置著金銀錯的博山爐,焚煙未熄,雲霧繚繞地朝他湧過來……想來蓬萊仙境,也不過如此吧?
&esp;&esp;謝珣將地上散落的金扣捻起,並未細看,掖手便將它藏進袖中,指腹不經意間擦了擦金扣,品出如意吉祥的紋樣。
&esp;&esp;他嘆了氣,聲音在殿中傳出去很遠,“陛下。”
&esp;&esp;沒人應。
&esp;&esp;意料之中的事。陛下素日懶怠,但凡不視朝的日子,總是不願早醒。
&esp;&esp;謝珣走上前來,扯了扯承塵,照舊是不動如山;再將帷幔牽上玉鉤,任由如瀑般的明光照進來,慢慢的,榻間也亮起來了。
&esp;&esp;他循著痕跡望進去,捉住榻邊橫陳著的一截小臂,極輕地拽了拽,喚著她“阿螢”,好哄歹哄,總算將她請了出來。
&esp;&esp;女孩靠在他肩上,一聲不吭地埋進去,顯然還未睡醒,很難想象這樣年幼的孩子竟然坐擁四方禁廷,然而事實就是如此。
&esp;&esp;李重螢眯著眼睛,看著很有些愣怔,“啊……丞相。”
&esp;&esp;“臣在。”丞相扶正她歪斜的肩,語氣平靜,“陛下,該起了。”
&esp;&esp;女帝“嗯”了一聲,只是一錯眼的功夫,腦袋復垂下去。
&esp;&esp;謝珣微微蹙眉,對付君主,他沒有很好的辦法,不能罵,更不能打,只能當列祖列宗般供著。於是將掌心墊過去,抬高她的下頜,對著最光亮的那扇軒窗,亮得像是神仙的照妖鏡。
&esp;&esp;她果然顰住眉,小妖怪原形畢露了,“什麼東西,怎麼這麼亮……”李重螢揮揮手,聲音細孱得彷彿呻吟,“離我遠點……”
&esp;&esp;這次沒有再縱容她,謝珣撫了撫李重螢的肚子,“晌午了,陛下未用早膳,不餓麼?”
&esp;&esp;李重螢:“不餓,快滾。”
&esp;&esp;“臣請陛下去雪滿庵聽蘆。”他收回手,當做沒聽見,“用過膳就去。”
&esp;&esp;她睜開眼,迷惘地看他,“你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