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一場琉璃騙局(第1/1 頁)
人就是她,和她有相同的頰邊痣,所以……”
事情進展到這裡,容成青總算有點能抓住紛亂線頭的感覺了,“——你是說,她臉頰上有一枚痣?”
聞言,侍女更加瑟縮起來,“是……在右臉,眼下……偏右的位置……”
只要是親眼見過蕭徽的人都知道,她的眼下也有一顆醒目的淚痣,右臉,右邊。一模一樣。
容成青忽覺此事荒唐,像是明明知道了真相又永遠隔著一層不願面對的紗。不敢輕易掀開,怕背後是夢幻泡影,更怕輕輕一碰,整個世界就要分崩離析。
跪在一旁的侍女明顯也想到了他所想的,堂堂縣主、上將軍蕭延昭之妹,和一個體弱多病的宮女……
她渾身抖著,連忙磕頭,“此事奴婢絕不曾告訴過任何人……這些年來下人們走的走、病的病,如今也只剩我一個老人了,只有我知道仲夏的事……求您開恩,饒我一命吧!”
這件事越發凌亂了,容成青需要時間好好梳理一番,於是只是囑咐幾句,讓她千萬不要說出去就放她走了。
侍女如蒙大赦地連磕幾個響頭,然後跌跌撞撞地倒著出了大殿。
說是要梳理,其實也根本沒什麼值得梳理的部分了。眼下的情況已經很清楚,皇叔明知道蕭徽同那多年前病疾逝去的婢女容貌上有幾分相似,仍要娶她——或者直白一點說,正是因為蕭徽長得像那名婢女,才得以和容成殷成親……此事進展到這裡,和謀殺已然沒什麼關聯,容成青只能儘可能說服自己這只是一場意外,然而無論是地上莫名的凹痕還是殘留下來的墨痕都證明著這場“意外”並不簡單。
原以為能問出什麼關於真兇的線索,結果竟然如此讓人意想不到。
他以為他們是真心相愛。或者說,他以為二人之間心意相通,至少沒有別的芥蒂和罅隙以及陰謀。現在看來,陰謀暫且不論,容成殷的動機則不純。
容成青的思緒像一團亂麻,他怎麼也沒想到會是這樣的進展。
蕭徽愛容成殷嗎?想起她為他撫去臉側雨水的模樣,容成青心中泛起一陣酸澀的漣漪;那容成殷對蕭徽呢?平日裡看不出一絲端倪、對待蕭徽始終和顏悅色的模樣,竟然是出自於她同故人相似的面容?
這算什麼?
容成青不禁發出一聲詰問,又或是哀嘆。容成殷再也給不了他答案,給不了任何人答案。準確來說,如果不是這突如其來的死亡,這個秘密也許不會被任何人知曉。
那麼她……她看到了那副畫,她會知道那副畫像上的,其實不是自己嗎?殘忍的剖白,如同箭矢撕裂心臟一般毫不憐惜。
只是因為相似,何來情深似海何來惺惺相惜,何來天造地設何來姻緣註定,原來都不過只是靜心策劃的一場騙局……
倘若能騙一輩子也好,偏偏要在死前讓她知曉這難以承受的真相,這重量是不是深深壓在她臂彎上,讓她無法呼吸,無法逃離?這真相是不是讓她否定了之前和容成殷的全部,情真意切是假,柔情似水是假,金風玉露是假,柔情蜜意也是假。
巨大的謊言編織的網漸漸收縮著,她在即將窒息時才明白,原來擺在眼前的自由從來都不是真正的自由,或者說不是給她的自由,和皇宮所謂的區別,不過是一個是金做的籠子,一個是琉璃做的罩子,將她緊緊困在裡面,從來都沒有她的成全。
哪裡輪得到她的成全?
在盪漾的燭光當中,容成青彷彿看到了那場大火,也看到了正在燃燒的那把傘。
他忽然覺得,正是蕭徽的鮮血澆灌在傘面上,流淌出一副鮮血梅花的紋樣,而自己陰差陽錯晚的這一步,也許正是蕭徽要故意把傘留給他。他把這當作她在世間唯一的遺物。
容成青這樣想著,然後忽覺窗外雨聲又起,回首燭臺邊兩點斑白的蠟痕,發現這是蕭徽萬丈黃泉之下衣襟上的淚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