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重回那年梅雨(第1/2 頁)
的時候,其實他早有預料,說恨,倒不那麼濃厚,說對世間的眷戀,也沒有那麼雋永。
塵世間的許多人和事在他的眼前閃回,從小到大,有容成殷對他時有時無的照顧;有太傅嚴厲又倍含溫情的管教;有容成忻頂著一張小花臉和他一起種桃樹;有越來越沉重的擔子,越來越疏遠的親人,越來越難拼湊的情分。這一生好短,卻也走了好長的距離。
在最後,他想到的竟然是蕭徽的那一張臉,想到被鎖在八寶玲瓏匣裡的絲絹傘,想到綿延不絕的那幾個雨天,想象她得知那個真相的時候會不會落淚。
奇怪,他這輩子見過蕭徽的次數少得可憐,攏共加在一起也不到幾個時辰,他們之間總是隔著重重的紗帳,看不透徹、看不穿彼此。即使這樣,潛意識裡想到的竟然還是她。
若有來世,蕭徽應該早早地投了胎,去過她想要的閒散日子。
若有來世,他想化身為一隻鳥,不是必須囚禁在金絲籠中的羽毛,而是鮮活的鳥,撲扇著翅膀遨遊在每一處地方,悄悄地觀摩她幸福與否,這就很好。
寧陵的萬千樓宇在雨簾中明滅,一行車隊緩緩駛入城門。
車隊中央那輛馬車,掛著銀鑾鈴,圍了緗色的錦緞,彰顯著坐在裡面的人尊貴的身份——安南縣主蕭徽。
蕭徽雖為縣主,卻實非皇室中人。重平元年,蕭延昭攻取百越,得封嶺南郡公,其唯一胞妹蕭徽才得以蔭封縣主。
封號加身,墜在她尚且青稚的肩膀上,外界對她的風言風語更是一齊襲過來,說她不配也好,說她無權也罷;她只知這封號之下是哥哥一次次的軍功,血淚壘起來的階梯,即使是赤足踩刀鋒,她也得登上去。
因此在召她入京的聖旨擺在眼前時,她心中沒有猶豫,更不能退縮,身旁沒有親屬,只孤身一人帶了丫鬟小廝來了皇宮。
雨聲漸弱了些,蕭徽試探著將重重軟雲緞製成的簾子掀開一角,柔荑般白淨的手探了出來,一旁在外候著的蓮燕忙迎過來,“小姐,可是這雨下得身子有些冷了?我去給您拿厚衣裳。”
“不必。”見小丫鬟真要去取,她連忙叫住,“我只是想問,離太初宮還有多遠?”
小丫鬟眉梢揚著想了想,“快了,按我們現在的車程,至多不用半時辰便可到了。”說完,蓮燕像不放心似的,又問了句,“小姐當真不冷麼?要不要我取了手爐來?”
蕭徽聽到這話展出笑顏,眉梢眼角更添幾分靈動,她把簾子又往上抬了抬,露出一張素淨卻天然風韻的臉,水眸中還帶著笑意。
“現下什麼季節還用得著手爐?哥哥怎麼還教你帶著這些沉物件。”
被笑的丫鬟忙說道:“將軍說了,雖是夏季,可畢竟也還是孟夏,小姐從小身子虛,不細心注意著些可不行……”
“入了京也要遭他的嘮叨。”嘴上說著嫌棄,但心裡想著哥哥的關心,升起幾絲暖意。
離家越來越遠,這親情和家庭帶給她的感情尚能透過隨身帶來的器物傳遞一二,也是好的。想到這裡,她不禁望了望馬車外的景象,伴隨雨絲滴落而更加模糊又陌生起來。
距禁中太初宮倒是一步步越來越近,她此去皇宮是為質,皇室為了控制軍功累累的蕭延昭下旨,要他唯一的同胞妹妹入宮,好牽制住他遠在萬里邊疆的心。
往後怕是前路未卜,危機重重……
終於到了太初宮,還沒來得及抻一抻僵直的腰,馬車卜一停下,就有宮裡的太監來引路。進了宮,按照慣例也該前去面聖,例行公事罷了,蕭徽倒不緊張。按理說皇上再怎麼也不會昏頭到她一進宮就朝她發難,她雖為質子,卻是家裡最小的晚輩,更是上將軍哥哥無比寵愛的妹妹,皇上對她不說忌憚三分,留些薄面總是可以的。
蓮燕在一旁給她撐著油紙傘,走進殿內還要登一段段階梯,蕭徽的心跳聲彷彿和腳下的步調相融合,沉穩而又激盪。
進了紫宸殿,蕭徽不得目視殿中端坐的皇上,獨身不卑不亢地跪在早準備好的軟墊上,反正也不過是宮中規矩不得不來罷了,隨便應付幾聲就成。蕭徽這樣想著,然後心安理得地數起墊子上金絲細線的花紋。
“你們先下去,我有話同縣主說。”一道清亮的聲音響起,殿內空曠,說出口的話語四散其中,沒有她想象中那麼威嚴,但這也沒讓她安心。
她的心跳沒來由地加快了,那個聲音又傳來了指令。
“你可以抬頭。”是蕭徽的錯覺嗎?怎麼忽覺他的聲音有些飄忽?不能多想,她抬起了頭,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