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人間喧鬧落花輕(第1/6 頁)
事情發生得那樣快,木棠只瞧著眼前影子忽地一晃,自己隨即被攔腰抱起,不知怎麼一回頭、就正好躲在他胸前。夏夜本非幽靜,蟲唱鳥鳴倏忽遠了,刀柄相撞更微不可聞,她連自己的呼吸都覺著吵鬧而擁擠,一下下的、熱氣打在他胸前褐衣、吹動了塵灰、擾動脫線的細絨,滿面撲回先燎得她耳聾目盲、無以應對——她甚至還是跪姿、都忘了落下地來。她接著卻想起,今夜、是他要補過的七夕。
於是骨頭便酥了、腿腳更軟了,便是他將她放下又轉過身、她一樣暈暈乎乎、幾乎就要原地坐倒。隱隱約約、只看見四面寒芒暴漲又寂、火光騰起又落,是有人的提燈脫手跌落,燈燭引燃油紙,照得文雀匆匆離開的身影搖曳不清。
她可該追上去?
“快走。”身畔那人倉促叮囑,“隨文雀回去。此地不安全。”
這裡是朝聞院,還能有什麼不安全?她與他目光四對,卻忽然發現他眼中有一味自己讀不懂的情緒。是緊張,卻不是因兒女情長的手足無措,只是緊張,是身處危境才會有的那種肌肉緊繃、蓄勢待發的斂聲屏息:
“或許還有刺客。”
刺客?
只這麼兩個字音,卻敲碎蛋殼似的、忽地擊破所有欲說還休的顧忌,讓她登時盲人復明:幾步開外、二哥半身浴血、腳下血流成河。靜謐悠長的夏夜登時炸響,便是戚晉及時遮住了她的眼,卻依舊為時太晚。
她已經不知道自己看到了什麼。
“走!”
木棠被他一推,就這麼踉踉蹌蹌向前撲倒、又倉皇爬起。有些聲音在腦海中盤旋叫囂,她是個累贅,她該離開,可王府的親事、執仗親事、親事府典軍魏奏都在哪裡?文雀姐姐曾叮囑過,她曾牢牢記下的那些……
“棄子。”
荊風從屍體旁站起身來,打斷戚晉怔然遠望的目光:
“還有人。”
彷彿為了印證他所言非虛,緊接著便有十名黑衣人從不同角落殺將出來,幾乎轉瞬便將他二人分隔合圍。戚晉將將接過荊風拋來的利劍,電光火石之間便拆過十數招。這回的刺客與忠文公葬禮上的大為不同,各個皆是頂尖高手,刀法緊密、配合巧妙,在這樣合圍殺陣中誅殺一人便足稱幸運,斬殺兩人實屬勉強;提劍再戰、左逼右讓,已是疲於應對;破綻接踵而至:他向後一仰,雖堪堪避過一擊,卻操之過急腳下一絆卻險些失去平衡。只這一剎的破綻,便足夠他死無葬身之地。下一刀迎面追來,他化解不及、更退無可退——
勝負片刻便已分明。
饒是纏鬥之中,荊風依舊有空分神,見勢不妙是一腳將黑衣人手中朴刀踢出。寒刃蹭著縫隙撞進包圍圈內,正正好將近在咫尺的兇器錚然擊飛。甲冑之聲隨即喧嚷,戚晉借勢就地一滾、扯倒香案搶入其後。
隨即萬箭齊發。
除被荊風刺穿胳膊釘在地上的一人外,十名刺客全數當場斃命。箭風刺破蠟燭,紙人粘火就燒。戚晉棄了滴血長劍直起身子,目光越過迎風翻卷的火浪,只一眼便望定了目標。背身緊貼著月洞門,她是雙股戰戰、滿面煞白、卻還要硬梗了脖子向這頭尋望。戚晉揮手阻了上前告罪的魏奏,踏過火海,一步一步走到她身旁。那雙杏仁美目凍結著、始終黯淡無光。她甚至不敢抬頭來看,反倒要跌坐在地。
戚晉以手握拳,悄悄將她扶住。
“有你二哥在,無事。”
她好像沒有聽懂,眼神照舊是目的,雙唇照舊是抖的。她盯住了他衣上血跡,想要試探的手握在當空、進退不得。戚晉退後半步、轉個圈讓她看了仔細,伸手又接了身畔不知何人遞來的披風,還不忘將面上血漬擦去。“殿下無礙。”幫腔助陣的原是荊風,他自己還泡在血雨裡,卻毫無自知之明上趕著來壞事,“我亦是。這、不是我的血、更非殿下的。”
如不是怕木棠再受驚,戚晉簡直要回身一腳把這笨嘴拙舌的傢伙踹出二里地。得虧魏奏還算有眼力見,強行把人拉了走。木棠到這時才長喘口氣,又狠狠咽口水,嚥下口水,碎石子似的聲音旋即削薄了遞出來:“文、姐姐、我們、我們去找親事。當班的倒了、方才跟、跟我們出去一天的他們還沒走,但是換了甲冑,還得拿箭、拿刀……好快、又好久。”
她連音調虛浮都在嘴裡,好像嗓子全然不曾用力:
“是、就這麼些人,擒住了,還是……啊!文雀她、她先回了協春苑。不知道這些人是什麼目的,害怕……嗯,哦、段孺人、還有薛娘子,魏典軍好像、安排了吧……是安排了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