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波沸寒潭聲喑啞(第6/6 頁)
的溫度,是那樣微不足道、卻厚重綿長、溫柔而堅定。
他摘下了掉出襟口的黑珊瑚玉牛頭項鍊,連帶那般溫度交到荊風手裡,還有他說不出口的悲傷與痛心。荊風以為他本當時開懷的,正如出兵這一路,他本該是鬆快的。遠離了母親的規訓,遠離了長姐的祈求、遠離了弟弟的異心、遠離了朝堂的算計,平夷運蹄如飛,他走過山川樹林與小溪,一日之中總有片刻舉頭長望,望著太陽,重瞳靜靜閃爍。這樣的日子好像永遠也看不到盡頭,這樣的日子卻好像轉瞬即逝。他們在宜君收到了小之的回信,彼時山北秋葉已落了七八。荊風就看著他後半夜披衣起身,將信上所引杜十三那首《悵詩》濃墨抹盡,又手饞筆癢在一旁勾出樹海棠。花枝盡態極妍,骨朵春光飽滿,與主帳外風吹雨斜渾然兩重天。他在那裡看著看著,一時好像就忘了時間。
“臨行前,靖溫長公主已允諾對王府多加照拂。”
“但林懷章這十日的呈表,還沒有送到。”
此番顧慮並非全無來由,九月才開了個頭,京城丟了個公主的訊息就傳得各州各道無人不知。如此廣而告之要削去楊家女兒的印記,暗中推波助瀾的是誰連荊風都心知肚明。“有木棠在。”戚晉如此下了定論,重瞳卻依舊深如坊州的山壑:
“可是,為什麼。”
他實在有太多想不明白,愈走愈甚。溜出延州刺史府的那夜,他走過許多大街小巷,前後卻望不見炊煙燈火,側耳更聞不著雞鳴犬吠,好似他們還陷在哪處深山大澤裡,一時連出路都尋不得。“分明國庫疲敝,還要舉國之力賭一場大勝,調集左武衛、右威衛、右衛三路大軍,甚至借來楚國助力,說是為保江山社稷,可抽兵丁便留下荒田,集軍費便留下重稅,今日為穩軍心搜查奸細,延州眼瞧著也得為此鬧個人仰馬翻。興亡百姓苦,此行,到底是為了什麼。”
他說著望向月亮,好像不指望荊風能夠作答;聲量漸低,好像也根本不是說給身畔親衛聽:
“一方刺史,無大過、又仗著呂公榮光,我這掛名的黜陟使竟也沒奈何,這親王名號,又能做些什麼?”
昔年隴右道巡訪時他不明白的,如今依舊是一團亂麻。只是在這一夜,他知道了這些統統無甚重要,真正要緊的是見到自己妹妹的那一眼,是擁抱另一位小姑娘那一些片刻、卻永恆的時間;是她那一雙怔然發傻的明目,是她沉沉睡去後,滾落地下的包裹裡稀奇古怪的一些小玩意、和雜七雜八記滿了的幾張紙頁;是一晌貪歡,是晚風沉靜,是月光如晦,是不可言說。
答案近在咫尺,他卻隱約已經知道,自己從來都無力負擔。
留下那串項鍊,他想要離開。
暫時、最好,不要再回來。
:()四無丫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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