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分驚擔憂又說愁(第1/5 頁)
戚晉跑了趟鴻臚寺、進了回宮、出來後去範府領了通罵,剩下時候就躲在親王府心不在焉。延州新發現了些蛛絲馬跡,雖仍然無法確切證明楚使身故乃燕人作祟,但朝中義憤之聲已愈發沸反盈天。尤其秦秉方,他與那火拔支畢畢竟有殺父之仇,這幾日四下游說是非戰不可,振臂主和的戚晉這便不出所料、又成了眾矢之的。眼前楚傅在勸慰、裘友絮叨不停、林文學翻書不語、馮應閒還等著召會。戚晉卻只盯著窗外發呆。天色已經黑透,悶悶地下著雨,他不知怎得想到協春苑那繁花或許將委頓一地。曇花僅只一現,歡愉終究難以長久。扣了幾日賣身契終究不過白費功夫,到頭來還是他自己將她趕走。且此一去,他知道她不會回頭。
“她回來了。”
親事典軍卷著雨水撲進堂來,滿屋子吵嚷瞬間休止。戚晉望著他,好像半天沒有聽懂。處在親事府眾人目光包圍裡,荊風清清嗓子,只肯極其彆扭地跟一小聲:“木棠”。戚晉那雙重瞳卻並不像他料想的那般瞬間亮起。對面只是緩緩站起身,似因久坐有些疲累,面上卻無悲無喜,簡直和昨夜的木棠一模一樣。
可現下的木棠不是這樣。
見到戚晉的那一刻,杏仁眼中竟瞬間蓄滿淚光。她下意識便要關門。他急伸手阻住。門扇猛地一聲響,像漏了好大一股風,雨珠一時席捲,潑溼了她的衣襟。他們僵持在風口、淋著一場雨,相隔咫尺。可這咫尺之遙卻就是天涯。簷下燈籠一晃,映紅了她的臉龐、和他的重瞳,映紅遍地雨水,和雨水倒影的夜空。其間或許有悲痛、或許有傷病、或許有憤怒、或許有愧疚。荊風哪個都讀不懂,只慶幸文雀帶小郡主去臨丹闕聽戲未歸,現下院中別無旁人。或許、連他自己都該退遠些去。
畢竟她垂了眼睫,甚至不願再看他;門扇拍在牆上,他悶頭說起胡話:
“為什麼?撕了賣身契、收了銀兩,你該去過你的日子!回來、你還想做奴婢?”
他鼻子噴氣,似是居高臨下。從來膽小乖覺的四無丫頭此刻卻揚起淚眼,滿不在乎頂回他鷹視狼顧的怒意:
“奴婢是殺人犯的妹妹,奴婢本來就是奴婢。”
遠方劈過白光,天旱著卻一聲不響,戚晉溼透大半衣裳,幾乎要暴跳如雷。
“殿下曾說過的那些都是謊話!殿下不覺得嗎?”
她的聲音很輕、接著猛向前一步;他的呼吸很重、卻就此怔在原地。他們已經相距得太近、連影子都在廊下重疊。她的淚水刺在他心底,他的嘆息落在她眉梢。“你就這麼輕賤自己?”他餘怒未消;“你就這麼希望我恨你?”她失望透頂。
有一陣子,他們誰都沒有說話。
“文雀姐姐一直說,我在、異想天開……所有的一切。她拿段孺人規矩嚴嚇我,拿薛娘子的流言蜚語嚇我,拿桃灼走了錯路嚇我。可我沒信過,直到荊大哥說要送我回家。”
“是關切,並非掃地出門。”
荊風不合時宜地插一嘴,又馬上在戚晉眼刀下隱沒了身形。“我知道。”木棠直搖頭,“可後來……那張賣身契、一百兩銀票。殿下就這麼篤定了奴婢、會恨您,再不會回來?”
“賣身契、原本早該還給你。並非……你不再是奴婢、不該伺候小之、不應……”
“不應留在王府?我如果留下,就只能做個奴婢?”
小姑娘說著竟嗤聲而笑,抬袖自己在面上胡擦一通:“也是。在殿下眼中,我本來就是個是非不分的奴婢。就算阿兄違反軍令本就當、斬,我也要認定他無辜、無罪。把我家破人亡的債,都算到你榮王殿下頭上?殿下以為,奴婢就是這麼個愚鈍可惡的丫頭?”
重瞳的眸子釘在夜色中央。她吞口氣,狠狠嚥下眼淚,卻撇開目光:
“殿下之前說了那許多話,什麼不用跪不用稱‘奴婢’,了不起很特別之類,原來都是假的。殿下都不曾聽聽我的想法,憑什麼就替我做了主張要我留在隴州。還是……還是殿下、殿下知道了我家事情,知我不配在殿下、在郡主身邊伺候,是因為我是殺人犯的妹妹。如果這樣,我現在就走。”
她沒有走,戚晉居然也沒有攔。
“一派胡言。”
他說罷才撤一步,將她嚴嚴實實堵住。他不知何時已伸手抓亂了頭髮,顯是氣急敗壞、無計可施:“我怎麼知道你還願意回來?就算你與小之親如姐妹、可段孺人、薛氏……曹文雀說的句句都不算錯!你、你到底不該……”
回來。
實在是他自私,這兩個字竟燙嘴似的說不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