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入府拜廟杯莫停(第1/7 頁)
寅時一刻,她又一次被餓死,而後從噩夢裡醒來。飛鏡閣每日被她伺候得窗明几淨,饒是半夜也明晃晃地亮堂。起床整理好儀容,她會飛快去更換了閣中三十二處油燈火燭,再將裡裡外外灑掃擦洗一遍,大約就到了午飯時間。王府大多院落都空著,除了海棠白菊相陪,實在是孤寂極了。她有時也豎起耳朵去聽協春苑的熱鬧——上下四進十多間處所,還是得數長公主身側最是快活。連堂下伺候的小丫鬟,偶爾遇見都總是眼亮唇紅、神氣十足。她同飛鏡閣的奴婢庶僕們私下咬耳朵,也總是含酸帶醋、又不肯承認自己嫉妒。可是這秋去冬來,很多事說變就變。瑜白和瓊光忽而有一日便不見了,不知誤了協春苑什麼要事、如何耽誤了長公主回京,孺人娘娘一發話,隔天就被送去了京郊別業,或許此生都不會再回來。協春苑的人緊跟著散了個乾淨,有相熟的奴婢偷偷去瞧,說裡裡外外伺候的都換成生面孔,甚至不是王府裡的老人。她那時以為慶幸、又糊里糊塗,甚至於當這古怪蔓延到她自個身上,也還都不知所謂呢。
三月十七,殿下回京的當夜。她被傳去清輝院,冷不防瞧見戶曹參軍也在這裡。堂中已經站著一名奴婢,清湯寡水一張面目,或許她見過,或許沒有。她規規矩矩行禮、問安,滿心以為自己也將被髮落出府,她卻得了個新名字。“湛紫”。與另一人的“凝碧”二字相襯。於是她曉得自己要高升了,卻不知要去哪位貴人面前伺候。“你想一想,瑜白她們去了哪裡?”這夜她與凝碧同榻而眠,後者從前經管雜院,腦子顯然比她靈光,“在殿下回來之前,昨兒個,已經來了位新主子。想你從前,因也是見過的。”
“……木棠?”
好了,這一整晚都別想睡覺。她倆平日各司其職,閒極無聊自然少言寡語,而今得了這樣差事,立刻又變回十四五歲嘰嘰喳喳的小女孩兒。榮王殿下曾經偏愛協春苑一名貼身婢——這事誰不知道。就連湛紫曾經也擦肩見過一面:“低眉順眼的,實在是不可貌相!”“如今瘸了一條腿回來,反倒盛寵不衰,連孺人娘娘都得避讓幾分……我猜,她以後,可不止要做個通房!”小姑娘家說起這些後宅事來,倒是好奇多過嫉妒,興奮壓過不快。人家本就是長公主的救命恩人,並非尋常奴婢;自己還沾光做了貼身婢,得了大紅大紫這樣的好名字,湛紫哪能不心滿意足呢?
所以孺人娘娘的叮嚀不敢忘,她倆得早早去朝聞院外候著。那頭燈火稀,花草又缺,連頭頂的天都黑得沉甸甸。湛紫自然不敢抬頭打量,只是嘆息今晚的月光不亮,四面更是寂靜著沒個聲響。甚至於榮王殿下步履匆匆打面前走過,她倆一時竟也回不過神來。這腿該不該彎下去,請安還是請罪更沒個譜。玄衣披甲的身影幾乎立時倒退回來:
“……段舍悲,讓你們來?”
兩個小丫鬟只是點頭。
“她性子硬,注意分寸。時不時攙一把就行,不要越俎代庖。”榮王輕聲叮囑罷了,回眸看一眼仍陷在睡夢裡的堂屋,揮手趕她們出去,“早膳不急著傳,一定熱熱了再送去。讓她好好睡覺,你們自己也各自休息,少說得辰時三刻再過來伺候就是。”
榮王殿下這還是估計得樂觀了,她倆第一次睡了個大天亮,重新近到朝聞院來內裡還是聽不見動靜。早膳倒不忙,可是文雀姐姐手裡的藥眼瞧著就要熱第三次。而後——湛紫早聽說過其人威名,今日所見雷厲風行果真名不虛傳——文雀拍門就進,嚇得屋內一聲“噗通”,倆貼身婢對望一眼,忙不迭要跟去。李姑娘自己不曾跌下床,是一本筆記被摔落地上。湛紫胳膊伸得長,眼睛更尖,並非故意地就瞧見了內裡一幅畫……許多副畫。左邊半頁紙歪七扭八的線條不知勾勒得是什麼,右邊半頁大同小異,卻顯而易見乃是長安輿圖;空隙處有兩個黑點擠在一處,旁側寥寥幾筆又添一張嬌憨面孔。生疏與熟稔,光看那運筆便知出自兩人之手。湛紫將其雙手交還,不知怎得竟忽而間覺得自己什麼都已經清楚,甚至鬼使神差,還抿嘴唸叨了一聲:
“真是好福氣!”
高興、又帶點羨慕,像是素未謀面的小姐妹互道祝福。於是她很快得了同等侷促的善意。就像殿下提點的那樣,李姑娘並不肯給她們派活:“要不是腿腳真的不方便,又不能一直麻煩文雀姐姐……說來還得去謝謝段孺人,想得這樣周到!也不用兩個人,其實找個柺杖……”
她在文雀的白眼中默默住嘴,先一口氣喝乾了苦藥,又不肯乖乖吃飯,還說沒睡夠,請她們暫時都出去——最好把她那份早膳一起解決掉。於是一晃眼,貼身婢又站在庭院當中了,這回是聽著前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