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登臨興情論功名(第4/7 頁)
,如斯模稜兩可,欲蓋彌彰,難怪當柳仲德陰陽怪氣提起華陰,他是迫不及待悶頭便應。可惜等散朝回到戶部,度支郎中卻道河南府歷年稅檔清清楚楚,慣無錯漏。其後童昌琳上堂,此地豈還須得留戀?
從正元殿到戶部,從戶部再至王府,下玉階來騎駿馬,下得馬來入宅院灼灼,好似擰著的一口氣鬆了,腳下雨跡也近乎乾涸。似有似無,總像浸著青草香氣;連簷角鳥啼,也清亮穿透、明晃晃使人為之一振。他繼而竟先往那善誠殿走。三字匾額粗狂厚朴,乃是父親昔年御筆親書。他是否曾經感懷肺腑,卻被隨即而來的一句:“誠者萬善之本,偽者百世之業”澆透了興頭?百世之業,許是從彼時起便與他無干。至善至誠,忠君奮勇當先。所以他此刻負手利於榮王府,原就不該覬覦興明宮。想那後者臺基如何高況,長階何等連綿;前者不過是前御史大夫家宅修繕,三級臺階一步便過,五間面闊更無從吹堂皇。稱之為“殿”?豈非僭越,無怪乎閉門落鎖,棄置經年。最近一次開殿,還是前幾日燕使到訪,阿蠻接迎……
到底是他,有負阿蠻。
到底承諾太早,在邊關視野太短淺;所向披靡時怎麼還能記得自己曾在朝中如何受人掣肘、腹背受敵的?他尚且護不了阿蠻,如何能護得了似阿蠻一般萬萬大梁子民?甚至於前些日子王府操辦壽宴,他明知道不乏有趁大壽名號向母親私相授受之鄉官,至今卻仍未肯公之於眾。定在月底的採選,又如何得以獨善其身。段朱氏獨斷專行,是身後百年祖業廕庇。如若不能從華陰發難,鉗制了朝中多家大姓,他豈能為阿蠻問罪於段沛、又見罪於老太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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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無能受命於善誠,遑論正元。搖頭嘆息他該當離去,餘光卻忽而熱絡,竟是那左右角門,不知何時移栽忍冬兩處,已密密發了白色花蕊;再回首,庭除原本空落,而今也在主道兩側又擺石燈兩對,依託出些巍然浩瀚之風。是否朝聞院乾涸之地,如今也植了一樹梧桐?
並非他的榮王府;是她的家。
所以幾乎戶曹前腳剛走,李木棠後腳便要挪個彌勒塌憑窗放了,再將清輝院送的一瓶赤芍漂漂亮亮往窗邊上一擺。湛紫心下嘀咕,忍不住真開口來憐惜她不易:“原來以為姑娘有福氣,現下想真真禍福相依。有以前那些事兒,又今日這麼些事兒……姑娘腿疼,可別強顏歡笑了吧。”
“……可是我還活著。”李木棠低聲念念,又轉臉過來拍拍她的手,拉她身側坐下,“做活計不容易,照顧人更不容易。天天要看人臉色,戰戰兢兢。我以前在……我以前,也愛這麼勸我的主子。你可別怕。我只是看下著雨,應該賞景。床太深,睡著也悶。正是腿疼,所以更該找些樂子,只是天氣暗……你幫我,給我讀讀這本《水滸》好不好?”
聽她語言嬌軟,一張煞白麵目更像極了放賴。湛紫腹誹著凝碧腳程慢,嘴上竟也敢揶揄一句“別家的姑娘主子都做學問,就姑娘你愛打打殺殺。”將憑几倒扣書頁拿過,瞧見是“血濺鴛鴦樓”一節,湛紫“呀嗬”一聲,初時怕那連丫鬟也不放過的閻羅王,再想鴛鴦樓卻只念起昔日故地;當下心神一動,哄著李姑娘直道:“等明兒腿腳好了,不妨去飛鏡閣走上一遭!四層樓閣,俗話說登高望遠,天地大有不同!來來回回就是從床帳裡脫身也走不出這朝聞院去,鼻子裡都是苦藥味兒,怎麼精神得起來!”
這可是戳了李姑娘痛處!眉頭一跳,少頃見榮王第一件事,竟就是要其身側的典軍老爺揹她上房頂去!榮王重瞳一睨,湛紫雙膝就得打顫;尤其那典軍老爺又沒聲沒息的,一不留神就不見,須臾又踏將回來,不由分說往憑几上拍一塊“據說落在房頂”的落花:那氣勢,嗬!活像打驚堂木!
“滿意沒有哇?”榮王眯眼冷笑,背手彎腰去貼李姑娘煞白的臉。後者分明痛了一天未休,也不知哪來的力氣,竟然伸手將殿下撥個轉,自己打胳膊就要粘上去了!還“得兒駕”打馬胡鬧呢!湛紫額前汗都要掉了,眼前卻一陣風跑。誰知道那榮王殿下怎麼回事,竟樂顛顛地就當牛做馬給她馱上了飛鏡閣去!
親事典軍接了慢一步送來的藥,再拎一枚手爐,腳下也好似乘了雲,幾乎是從氣喘吁吁的凝碧身側飄走。倆丫頭出得門來,要在一處大眼瞪小眼,有一陣子甚至不曉得該不該去追。要是像上次雨後的深夜……
李木棠憑欄站著,甚至最後一級臺階還是自己挪上去。樓高風急,她該有理有據鑽了晉郎的衣襟,她卻只是將手爐暖緊。好像就是這麼個不容錯過的瞬間,天光交接。太陽沉下去,月亮升起來。簷角掛著雨,風鉦吹響了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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