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落香墜樓誤梧桐(第3/7 頁)
頭頂林蔭正旺,臨別時撇了手爐不用,現下當真是有些寒氣入體了,她就在觀音殿外一聲噴嚏接一聲,和著那磬聲悠悠,倒是有趣。好容易捱著進了西院雲會堂,找到了段姬所在,也難怪她招呼都懶得打,先慢慢上床偷被子把自己捂好了再說。
該是“病得不省人事”的段姬就得反過來照應她:“手腳怎麼這樣冷?難道是……又受了她們委屈?”
這個她們說的是誰,李木棠無心追究。暖和暖和身子,她會客觀評價自己是自討苦吃。本來嘛,誰好端端的日子不過,非要提刀斷前緣,除非她也想來落髮出家。李木棠不說自己頭疼,卻仍舊想不通那一瞬的委屈波濤洶湧到底是從何而來,又是如何綁架凌虐了她的心智,使她的嘴說出違背腦袋的意思,卻竟然是心底最真摯的答案。她害怕,怕了一輩子;哪怕鼓起勇氣重活一世,這份膽怯卻反倒變本加厲。她怕,因為她眼瞎選錯了路,她的心卻不瞎,是在能將“四無丫頭”的本來面目看清。是那麼渺小的螻蟻啊,春風一樣吹過就散,完全不值一提。哪怕她跟去戶部,哪怕她攀上了何府;段孺人縱然笑臉相迎,婢子親事縱然畢恭畢敬,可榮王府的門是紙糊的,她心底的門還遠不如;段朱氏一邁腿就能進,她的晉郎卻偏偏留不住。所以她腫了兩層眼皮,唇下生了烏青,法令紋好像驟然出現,連一雙飽滿漂亮的杏仁眼好像都沒了光澤。可縱然是在輾轉反覆的夢裡,斷掉的腿腳卻還是要去那處懸崖峭壁。她好像知道自己已經無藥可救,卻居然甘之如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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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朝聞院裡的那一聲“子曰”。
他不過隨口一言,她不假思索應聲便接。這樣與生俱來的默契,大約是養尊處優煉出的烙印。阿蠻此前沒有,此後也不會有。縱然挑燈夜戰,矇混過關……她一雙生機勃勃的魚目,卻到底比不得價值連城的明珠。所以她退了一步。而後他大嘆其氣,念些晦氣嚇人的語句;他望向趙家姑娘的眼神卻是炙熱的,在殷切期盼著的……卻在下一瞬——趙家姑娘猶豫遲疑的瞬間——冷卻成不屑一顧的輕笑。長夜未盡,晨曦未至,李木棠什麼都看不清,可她哪怕是用鼻子,也好似清晰觸控到他的所有一切,通曉他所知所感……
所以她往前去。
他不屑於學有遺漏的趙家姑娘,他輕蔑於失了清白的趙家姑娘;他欣賞於百折不撓的趙家姑娘,他驚喜於學有所成的趙家姑娘。後面那些不是李木棠,前面那些遠勝於阿蠻。所以或許是他精疲力竭走來的那一瞬,在他想要倚靠四無丫頭的那一刻,她竟然先倒下了。
她要離開。在泰山崩塌以前。
換回尋常衣衫,她最終還是捨不得,將兩千餘銀票還揣好在荷包;明令強行留住了小邵與童昌琳,她再甩下兩名貼身婢;不過自己騎了小紅馬,正當無處去時,落香庵裡傳話說段姬病重救命。哪有比這更好的訊息?她能馭馬前來,簡直像是撐了最後一口氣迴光返照!
此刻她躺在七八人公用的通鋪上,抬眼看著結了蛛網的房梁。破舊被子蓋在身上,她有些困了,日子寂靜地尋常。兜兜轉轉生離死別,大約什麼都沒有改變,哪怕她想要矯揉造作落下些淚來,肚子裡竟然空落落一無所有,胸膛內反而有些發麻了。段姬說尼姑庵裡活著可不簡單,每日坐禪、課頌、齋飯各有定時,哪怕她尚且只是帶發居士,本也容不得這般放懶。“何況不敢給住持知道……我只是嚇得眼黑心慌、喘不過氣來,實在需要請你鎮鎮場面。”
午後的課頌聲起了,滿院佛像正靜靜聆聽。
“主家買了戒牒,卻過了春日的受戒大會。帶髮修行得等到秋日裡……或許還得求殿下恩典,准許放了此身自由……主家卻未必肯張這個口……寄人籬下,粗活重活皆要親歷親為——我本是農戶出身,這些算不得什麼。只是、只是……”
她欲言又止,李木棠也不多加追問:“只是我有一件好奇事。”段姬咽口水,小心點點頭,“你既然不再是媵侍……雖然是以後不再是;現在也沒有法號,我要怎麼喚你?”
“禾苗。”那張沉魚落雁的面目輕輕紅了雙頰,眼中盪出一些似有似無的淚水,“禾苗的禾苗。本是乳名……就叫做禾苗。”
李木棠想,以後的日子同禾苗一起過或許也不賴。總之這人生得賞心悅目,又胸懷錦繡文章。“‘吾黨有直躬者’,是葉公問孔子,故鄉有人正直,哪怕是親生父親牽了別家的羊羔,也要出面作證。孔子卻不以為然,認為親親相隱,與大梁律所言正是如出一轍……顏斶這段,如我所記不錯,應當出自《戰國策》。顏斶這位隱士試圖向齊宣王證明士子比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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