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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安菲蘇什卡捧著一大盆熟透了的馬林果從他們身旁走過,她說道:
“阿琳娜·弗拉西耶芙娜吩咐下來,叫我請老爺去用早茶。”
“有拌馬林果的冷奶油嗎?”
“有的,老爺。”
“瞧,冷奶油拌了的!別客氣,阿爾卡季·尼古拉伊奇,多拿點兒。葉夫根尼他怎還沒有回來?”
“我在這兒呢,”從阿爾卡季房裡傳來巴扎羅夫的聲音。
瓦西里·伊凡內奇忙回頭看他。
“哎,你想拜訪你的朋友,可你晚啦,amice①,我們在此懇談了很久,現在去喝茶吧,你母親已在叫喚了,順便要跟你商量一件事兒。”
“什麼事?”
“有個農民,他患了伊克托爾②……”
“就是說黃疸病?”
“對了,慢性黃疸,而且久治不愈,我開給了他百金花和金絲桃,還給了他蘇打,命他多吃胡蘿蔔。不過這都是安慰劑,要找個什麼有效的藥方才能治本。我相信,你雖嘲笑醫學,但還是能出個好主意的。我們以後再談,現在且去喝茶吧。”
瓦西里·伊凡內奇從露椅上輕巧地站了起來,哼起《羅伯特》③裡的一段:法則,法則,我們自訂法則,
為了,為了,為了活得舒適!
①義大利語:朋友。
②拉了文icterus(黃疸)的不準確讀音。
③原名《羅伯特與惡魔》,是作曲家麥耶伯爾(G。Meyerbeer,一七九——一八六四)創作的一個歌劇。
“好一個樂天派!”巴扎羅夫嘀咕著離開了視窗。
到了晌午,天空裡只薄薄的一層白雲,驕陽似火,一切都靜悄悄的,唯有村中的公雞尋釁似的你啼我鳴,還有在樹頂的什麼地方雛鷹在發著哀乞的聲音。這些都使人陡生出寂寞無奈,想打盹兒的奇怪感覺。阿爾卡季和巴扎羅夫借一垛不大的乾草避陽,各抱一抱窸窣作響的、青色未褪的芳香乾草鋪在身下。巴扎羅夫說道:
“那邊的一株山楊樹不由使我想起了童年,它長在坑窪邊際,而坑窪是拆除磚棚時留下的。那時我相信坑窪和那山楊樹有一種特殊的魅力,在它身邊我從來不感到寂寞。那時我還不明白,我所以不感到寂寞是因為我人還小。現在我長大成人,魅力也就消失了。”
“你在這裡住了多久?”阿爾卡季問。
“接連兩年左右,後來只不過時來時去。我們家過的是流寓生活,輾轉各個城市。”
“這宅子是早建的嗎?”
“早就建了,是我外祖父蓋的。”
“他,你的外祖父,是什麼人?”
“誰知道?大概是個準校,在蘇沃洛夫部隊裡服役過,所以嘴上老掛著跨越阿爾卑斯山的事。也許是他吹牛。”
“哦,怪不得客廳裡掛著蘇沃洛夫的像。我倒挺喜歡你們住的那種小宅子,古老又溫暖,有種奇異的氣息。”
“那是神燈油和草木樨的味兒,”巴扎羅夫一面說一面打哈欠。“要說這可愛的小宅子裡的蒼蠅呀……呸!”
“請告訴我,”阿爾卡季靜了一會兒,問,“你小的時候,把你管教得很嚴嗎?”
“我父母是怎樣的,你不都見了嗎?是些善良的人。”
“你愛不愛他們,葉夫根尼?”
“愛,阿爾卡季!”
“他們呀,是那麼地愛你!”
巴扎羅夫不作聲。
“你知道我在想什麼嗎?”他把手操在腦後,打破沉默說。
“不知道,在想什麼?”
“我在想,我父母倒也活得自在!父親已六十餘歲,一大把年紀了,可還在談論‘安慰劑’,還在治病,與農民交往中講究寬容、厚道,一句話,自得自在。母親也不錯:整天忙吃的,吃得了打哼哼,壓根兒想不到別的。可我……”
“你又怎麼了?”
“我想到,躺在這乾草垛旁邊……我所佔有的這一小塊地方比起廣大空間來是如此地狹小,而廣大空間裡不存在我,與我無關。我得以度過的時間在永恆中非常渺小,我到不了永恆,永恆中無我。但在這無垠之中,在這數學的一個點上,我的血液卻在迴圈,頭腦卻在工作,卻有所冀盼……哎,想到哪去了!胡想到哪兒去了!”
“請允許向你指出,你所說的對所有人同樣適用……”
“你說的對,”巴扎羅夫接過話茬說,“我是想說我的雙親,他們成日碌碌無為而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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