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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萬貫行者武松!”
周佑一看這張牌,立刻叫起來:“萬歲爺,你這張牌是偷的!”
朱翊鈞硬著脖梗兒,大聲爭辯:“咱啥時候偷牌了?咱有這張牌嘛!”
“你是有這張牌,但奴才打出九十萬貫活閻羅阮小七時,你就用過一次,怎地現在又有這一張?”
“有就有,你輸了,卻反賴我。”
一個萬乘之尊,一個下賤奴才,竟為一張牌爭得面紅耳赤那架式好像還會打起來。馮保實在看不過眼,站在門口也不挪步,只重重咳了一聲,朱翊鈞轉臉看見他,猶自喊道:
“大伴,你評評理,周佑這混蛋,竟然說朕偷了他的牌。汶怎麼可能!”
周佑得理不讓人,咕噥道:“萬歲爺,你不是偷奴才的,你是偷你自己的。”
“你聽聽,越發胡說了,”朱翊鈞咯咯咯地大笑起來,言道,“咱自己的牌,還用得著偷麼?”
周佑還想爭辯,馮保朝他一跺腳,眉毛一擰吼道:“你這蠢物,敢說皇上偷東西,再胡鬧,小心咱割了你的舌頭!”
這一罵,三個內侍都嚇得篩糠一般,沒有一個人敢張嘴說個不字兒,都灰頭灰腦溜了出去。眼看著好端端一場牌局被攪黃。朱翊鈞臉上有些掛不住,埋怨道:
“大伴,朕方才爭著好玩,你卻當了真。”
“皇上,在奴才面前,您總得注意體面,”馮保斂了火氣規勸,旋即又道,“周佑這幫傢伙,哼,屎殼螂爬革秸,終究不是一條蠶。”
馮保的罵語很損人,朱翊鈞也不同他理論,只漫不經心用手撥弄著桌上的馬吊牌,過了一會兒才問:
“你啥時兒從張先生府上回來的?”
“老奴剛回來,就趕著進乾清宮來見皇上。”
“張先生究竟怎樣了?”
“唉,恐不久於人世。”馮保瞅著桌上散亂的紙牌,心酸地說,“看張先生那樣子,隨時都有可能嚥氣兒。”
“啊,真有這麼嚴重嗎?”
“這種事,老奴怎敢打妄語。”
馮保說著,便將見張居正的前前後後細枝末節詳述一遍。朱翊鈞聽罷,頓時忘了方才的不快,傷心地說:
“在恭默室最後一次見元輔,才三個月工夫,他就病成這個樣子。原先朕總以為他患的不是絕症,只要天道一暖和,他就會慢慢好起來,誰知他今日裡競走到黃泉路口上……他若真的撒手一走,這一團亂麻似的國事,朕託付給誰呀?”
最後這一問,透露出朱翊鈞心中的惶恐,馮保抬眼一看,只見朱翊鈞眼角已是滾出了淚珠,不由撫膝一嘆,稟道:
“皇上,當下之急,恐怕還得趕緊增加閣臣才是,以備張先生不豫……”
“大伴說的是,”朱翊鈞停了啜泣,答道,“就按張先生的推薦,你趕快替朕擬旨,補餘有丁為文淵閣大學士,潘晟當過南京禮部尚書,資歷深一些,這次就補武英殿大學士,列名在餘有丁之前。著二人迅速到閣履任,這道旨,今夜就發出去。”
朱翊鈞如此乾脆,馮保心下甚喜,當即擬了旨,鈐了御印,連夜派人送往吏部。
馮保一走,差不多戌時過半,朱翊鈞獨自坐在東暖閣中,對著熒熒燭光,不知為何,他突然覺得鬼氣森森。心裡一陣驚悸,便朝門外大聲喊道:
“來人!”
“奴才在。”
隨著這聲答應,只見周佑領了七八個內侍走了進來,原來他們都一直守候在門外廊下,只是皇上沒吩咐,他們不敢擅自進來。
“這房燈光太暗,多點幾盞燈籠。”
其實東暖閣中已點了四盞燈籠,外加桌上的兩支大光明燭,已是亮如白晝,但皇上既嫌燈暗,周佑忙帶著手下七手八腳又弄了四盞燈籠進來掛上。
“萬歲爺,您看這光亮夠嗎?”周佑問。
“夠了。”
周佑瞧著皇上神色不對頭,咂摸著是為玩馬吊牌的事馮保讓他不高興,遂小心問道:
“萬歲爺,要不要奴才們還陪您玩牌?”
“不玩了,你派人去把張鯨喊來。”
周佑命一個小內侍去喊張鯨,餘下的人都留在閣房裡。這幫朱衣太監想著為皇上逗樂,卻又不知如何開口,一時間競冷了場:半晌,朱翊鈞方雙眸一閃,幽幽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