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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見面,卻沒想到張居正五形全改。六月已是溽暑,張居正卻還蓋著一床大被子,可見身上的元氣已是喪失殆盡。馮保伸出雙手緊緊握住張居正露在被窩外的右手,競像攥著一塊冰。大約是受到了擾動,昏睡中的張居正眼皮子動了一下,敬修見狀,忙俯下身去輕輕喊道:
“父親大人,馮公公看你來了。”
張居正的眼皮子又動了一下,但仍然睜不開。兩片失血的嘴唇在艱難地翕動著,嘴角滾下了一滴涎水,馮保接過敬修遞上的手絹,親自替他揩了臉上的水漬。瞧他這副樣子,馮保實在不忍心打擾,但一來“聖命”在身,二來自己也裝了一肚子話要說,今日若不交言,恐日後再無機會。因此,他只得狠下心來,伸手搖了搖張居正的肩頭,輕輕喊了一聲:
“張先生。”
也許是這聲音太熟悉的緣故,張居正身子一震,竟一下子睜開了眼睛,只是滿眼的眵目糊,遮得他什麼都看不清。敬修讓丫環揪了一條熱面巾,小心給父親擦了一把臉。張居正兩隻枯澀的眼珠子艱難地轉動了幾下,最後,他遊移不定的目光終於落在馮保身上,只見他的嘴角浮出一絲笑意,嘴巴張了幾下,好不容易吐出一個字來:
“湯。”
敬修以為是要藥湯,忙命丫環提過藥罐子潷了一碗端上,張居正搖搖頭。馮保畢竟有經驗,猜想張居正是想提蓄精神同他談話,便問:
“張先生是不是要喝參湯?”
張居正點點頭。敬修又張羅著煎了一碗釅釅的參湯奉上,扶起張居正餵了幾口。溫熱的參湯引起張居正一陣嗆咳,不一會兒,他終於掙扎著開口說話了,只是聲音微弱:
“馮公公,多謝您來看我。”
馮保抑淚回答:“是皇上命老夫來的,皇上收到了您的《再懇生還疏》。”
一說到皇上,張居正失神的眼眶裡頓時顯露出一些生氣,他木然問道:“皇上准奏了嗎?”
馮保答:“皇上要你安心養病。”
“養病?”張居正露出一絲苦笑,斷斷續續言道,“不穀養了半年,終不見好轉。我現在是來日無多了,只要一閉上眼睛,就看見家父,唉,不穀生前不能盡孝,只望死後能奉侍他老人家於九泉之下。”
馮保聽著這些遊魂之語,心下悲傷,背過臉去偷偷拭了一把眼淚,趕緊切人正題言道:
“張先生,皇上知道您病情嚴重,所以特派老夫前來慰問,皇上有心準您辭去首輔之職,讓您迴歸故里。只是您這副樣兒,哪裡還受得了旅途顛簸?看來你只能在府中靜養,等病情有了好轉,再作歸計不遲。”
“不穀自己知道,這病是好不了的。看來,不穀真是要客死京城了。”
張居正拼了好大的力氣,才說出這幾句話,馮保擔心他撐不住,又讓敬修拿了參湯喂他幾口,接著說:“張先生,瞧你這樣兒,一時半會兒還不能主持閣務,你看要不要增加閣臣?”
張居正沒有答話,他又開始暈眩起來,敬修又要來一塊熱毛巾敷在他的額上,附著他的耳朵大聲喊道:“父親,馮公公問你,要不要增加閣臣?”
張居正又暫時清醒過來,他努力思索著,死死地盯著馮保,怔怔地問:
“增加閣臣,是你的意思,還是皇上的意思?”
“當然是皇上的意思。”馮保立即回答。
張居正在敬修的幫助下,欠起身子咳了一口痰出來,再躺下時,頭腦忽然變得清晰。他揣摩著皇上已經開始為他安排後事了,心裡頭感到淒涼。經過這麼長時間病痛的折磨,他對自己的生死已經漠然,但最讓他放心不下的,正是閣臣的遴選。如果接替首輔的人沒有選好,自己花了十年心血推行的萬曆新政,就有可能毀於一旦。病重期間,他一再思考這個問題,也想趁自己尚能控制局勢的時候,完成閣臣的選拔與首輔的交接,但他三番五次向皇上提出要求,皇上就是不予批准。直至今日,他連吞嚥的力氣都沒有的時候皇上才主動問起,但他明白,此時自己能夠起到的作用已經微乎其微了。他看中的那些改革派官員,大都因資歷太淺而不能人閣,即使有幾個資歷夠了,也因為平常得罪人多而頻遭攻訐,加之自己的生命很快就走到了盡頭,想力排眾議按自己的要求選拔閣臣,恐怕已不可能。儘管這樣,仍有幾個大臣的名字像走馬燈一樣在他腦子裡旋轉,他舔了舔乾燥的嘴唇,儘量振作精神言道:
“現在內閣張四維與申時行兩位輔臣,論沉穩練達,申時行強過張四維,但張四維資格老,已在次輔位置上,不穀一旦撒手塵寰,肯定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