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及那位女職員,都不具備讓人信服的闢謠身份,不管怎麼說都尷尬,而除了他們三人,又有誰能說話?按照我以一個男人立場的猜測,伊丹自殺未必全然為了自己單方面的名譽,他太愛妻子,生怕妻子因此落入一個被人指點、嘲笑而有口難辯的可怕境地,只得用自己的生命做個名譽的救生圈拋給她。
那家雜誌在伊丹死後成了人們指責的物件,只好發表宣告,一是對伊丹之死表示深切哀悼,二是宣稱本雜誌沒有違反新聞法。是的,這未必構得成犯法,但由於按動了社會神經網路中有關名譽的按鈕,其惡果遠遠超過了那些暴力團伙。在名譽問題上,越高貴的群落往往越脆弱,要傷害他們太容易了。
以命相搏,畢竟是一種極端形態。在尚未抵達這條邊界線之前,天地間又有多少人為了名譽在輾轉反側、夜不成寐、徘徊海濱、飲泣山角,或者血脈賁張、怒火填膺、親族支離、老友反目?
名譽,婷婷嫋嫋地飄浮在世間上空的名譽二字,給人類帶來過多少心靈的重壓!
雙刃劍
針對名譽的重壓,有些放達瀟灑之士提出了一張消散的方劑,曰:“名譽值幾個錢?你為別人活著還是為自己活著?把名譽扔開,什麼也不要在乎!”
這種聲音,帶著一種可愛的悍氣和賴氣,對於即將尋短見的人無異是一聲重喝,容易使他們摹然止步,霍然驚醒;對於那些滿腦子愁雲慘霧的人也會有快速的療效,使他們突然輕鬆起來。但是如果細細品咂,又覺得不是味道,其間疑惑甚多。
突然輕鬆起來了的人們走向何方?他們也許會立即聯想到一部電視劇中某個角色的臺詞:“嗨,做小人真痛快!”漠視名譽當然未必做小人,但如果完全以放棄社會名譽來換取自身輕鬆,就難免會進入一種“失重”狀態,飄到哪裡都不知道,這種滋味也是不好受的。更重要的是,如果大家都不在乎名譽,人與人的交往失去了最起碼的精神前提,整個社會就會變得跌跌撞撞。置身於這樣的生態環境中,就像在黑夜裡誤入中世紀一個破殘的乞丐城堡,哪一級石階都踩不著實,哪一個轉彎都鬼影幢幢,什麼怪事都會發生。
其實,人類最初需要名譽,正是為了擺脫黑暗和無序。最初的名譽不是個人所能爭取的,這是人們在黑暗中猛然聽到一種強健聲音之後的安靜,安靜之後的搜尋,搜尋之後的仰望,仰望之後的追隨,追隨之後的效仿,效仿之後的傳遞。名譽是對個人品行的社會性反饋,如果這種反饋廣泛而持續,就能起到協調關係、統一觀念、整頓秩序的作用。在這種情況下,名譽實際上已成為一種權利,一種在政治權利和軍事權利之外的精神權利,而且在很多時候,政治權利和軍事權利也要藉助於它。
這種精神權利,由民眾執掌;其執行方式,只是對榮耀感或恥辱感的激發而已,別無其它手段。但它的強度,有時超乎想象。去年在臺灣,經常在電視裡看到黑社會各級幫派頭目向警方登記的報道。其中有些老人已與幫派脫離多年,即便不登記也算不了什麼大問題,但他們卻滿臉無奈地對著電視鏡頭說:實在受不了周圍人群對自己的鄙夷,僅僅對自己倒也罷了,但連兒子、孫子的名譽也受到汙染,因此寧肯拼著老臉在電視上清洗一次。
然而必須看到,名譽的裁斷一旦產生,便是一把寒光逼人的雙刃劍,正面功能和負面功能同淬一身。
好的一面,它使無數醜類惡行聚焦示眾,使不同的道德等級各自歸位,使高尚的品格受到四方濡養,使可疑的行止遭遇懷疑的目光;但是,這種威力的發揮卻嚴重地缺少查訪核實機制,只靠口口相傳來完成,因此必然夾雜著大量的誇張、錯位和顛倒。這種情況常常使好人驚心、君子皺眉、壞人暗喜、小人活躍。
我不相信人類到哪一天能夠徹底解決這個麻煩。這是名譽的灰色傳播本質決定的,再激憤也沒有用。能夠看到這一點,心也就寬了。經過多年的觀察與思考,我終於領悟,在這個問題上,關鍵不在於要不要名譽,而在於要哪種名譽。
名譽的等級
在名譽問題上我們最容易進入的誤區是超敏感度的全方位把守。
好些年前我在學校工作時曾不止一次地處理過學生宿舍的打架事件和教師之間的積年陳怨,有機會冷靜地觀察了這類矛盾的爆發和延續過程。總的說來,無論學生還是教師之間的惡性衝突,起因都很小,小到他們都不好意思再複述一遍,但都覺得有涉名譽,一下子怒不可遏,過後還越想越氣,無法罷休。然而有趣的是,把學生宿舍的衝突說給教師聽,教師淡然一笑,覺得那是孩子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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