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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場長……”
“你下來!”
我手忙腳亂跳下履帶。
“帽子給我戴正!”
我扶了扶帽子,仍不知天是怎麼塌下來的。
他揚起手裡兩截樹苗,“你看看,睜開眼看看,這是什麼?”
我明白了,一定是剛才上坡時思想溜號,不知道拖拉機軋倒了路邊的柚樹苗。樹幹的斷口太新鮮,我無法抵賴。
“你長沒長眼睛?簡直是破壞!破壞!我同你們講過多少遍,這是從江西農科院搞來的苗子,盤得比肉價錢還貴,買都買不到。你當大少爺?當敗家子?你你你,你駱駝斯基(托洛茨基)!”他一急,冒出了從軍時期記下的這個洋名。
地上的人都圍過來了。有人偷偷朝我伸舌頭,做鬼臉。幾個未能當上拖拉機手的傢伙則有點幸災樂禍,把樹苗看來看去,誇張地表示痛惜。幸好副場長老楊也來了。他也是來自省城,同我們的關係較好,眼下想把場長拉開。
場長還不肯走,回過頭來指著我,“你聽著,你們大家都聽著,哪個再破壞公家財物,我張種田一槍崩了他!”
我終於忍不住了,“你兇什麼?崩呵!”
“你他孃的還嘴硬……”
“不就是幾根苗嗎?我賠錢!”幾張鈔票被我掏出來,狠狠地摔在地上。
“你是這種態度?好,就憑這一條,你馬上滾!從機耕隊滾出去!我今天不把你整得出屎我就不姓……”他的聲音終於遠了。
不知什麼時候,老楊返回來,整整我的衣領,笑著安慰了幾句,大意是要我以後注意點。至於場長麼,他性子急躁,把一草一木都當成命,不過發一陣火就過去了……我其實最聽不得軟話,心裡一酸,委屈的淚水奪眶而出。
西望茅草地(7)
“小馬,你不要哭嘛……”
他越勸我不哭,我倒越是忍不住。我受不了,受不了!我跳起來鼻涕淚水四濺:“軍閥!反動派!法西斯!”
九
結束了在機耕隊的短暫日子,我重新扛起了耙頭。這天晚上,我奉命提一根梭鏢去站崗,看守工區堆放在路邊的杉木,防範附近村裡的小毛賊。
公路那一頭有點動靜,大概是來自老鼠或野兔。我剛想去看看,突然撲通一聲倒在地上,梭鏢也不知去向。我還沒明白是怎麼回事,感覺兩眼發花,胸中氣堵,脖子劇痛,後來才知道是脖子被一條毛巾緊緊勒住。
什麼人?我嚇得差點尿了褲襠。
我被蒙上雙眼,反捆雙手,押著往什麼地方走。我在黑暗中聽見一些人聲,但口音有南有北,不像是小毛賊說話。當矇眼布帶取下來,我發現眼前是一個山洞,就是茅草地附近常見的那種大溶洞。松明火把散出煙焦味,手電筒到處亂晃,七八個人影約隱約現。一個纏土布頭巾的黑臉漢踢了我一腳,手中大馬刀瀉一道寒光,逼近我的喉管。“喂,曉得我們是什麼人嗎?”
應該表現勇敢,表現沉著,我提醒自己。
“聽清楚了:我們是*救國先遣軍第八縱隊……”
什麼?我根本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今天晚上全縣暴動,有國軍的飛機來增援。你們農場已經被包圍了!明天一早我們還要佔領縣城,要興兵北上,改換乾坤。你這個嫩崽子識相點……”
我立刻想起了烈火、刑具和屍體,就是革命電影裡的那些場面。
“說!”黑漢子眼一瞪,在火光中逼上前來,滿嘴酒氣噴在我臉上。“你們場裡哪些是共產黨?都住在什麼地方?你們武裝部的槍放在哪裡?你們的場長、書記、隊長、副隊長叫什麼名字?統統說出來!說了就沒有你的事。”
“快點!”
“快點!”
其他人一齊起鬨,黑洞洞的槍口一齊對準我胸口。
“打倒反動派!打倒狗特務!打倒帝國主義……”我擔心遲疑會使我胡思亂想,於是不停地高呼口號,掙扎,嘶咬,吐唾沫,不給自己留下時間。
我惹惱了他們,被他們一頓好打。拉槍栓的聲音也清晰傳來。這就是最後的一秒乃至半秒了吧?我頭上是洞頂,是波浪般的岩石。說實話,我害怕就這樣死去,求饒的話已到了嘴邊。那黑森森的波浪裡有茅草地,有甘溪水,有很多朋友,還有她——我怎麼能就這樣結束?我應該妥協和討好吧?至少可以暫時屈服,等有了機會再傳送情報或裡應外合什麼的……我後來沒有那樣做,是覺得敵人不會輕易受騙。
再見了,我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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