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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去現場看看,我明天會去你們學校。”
他忽然問:“我能不能跟你一道去?”
第二天,這孩子帶我去學校。校長來給我們開門,中年人,頭髮花白,一見人就用手往後爬梳,不好意思地笑,“這幾個月白的,”說話聲音是破的,“心裡難受,壓力太大,精神幾乎都崩潰了。”他勉強繃著笑,臉都抖起來了。
找到六年級的瓦房,一張張桌子看,有一部分課桌上有歪歪扭扭的“519”,一刀刀刻得很深,後來刷的紅漆也蓋不住。小楊在其中一張桌子邊停下來,低頭不語。
桌子是第一個服毒女孩苗苗的,死亡的日期是五月十九號,與她同時服毒的女孩小蔡經搶救脫險。兩天後,五月二十一日中午,同班同學小孫服毒,經搶救脫險;五月二十三日早上,小倪服毒,經搶救脫險;五月二十三日晚,小楊服毒,經搶救脫險。
幾個孩子桌子上都刻著“519”,苗苗父母認為他們是集體約定自殺。
鎮上的人卷著紙菸,眼裡放著光,說不清是興奮還是恐懼:“跟你說吧,肯定是個什麼教,聽說還有白皮書呢。”眼鏡掃一掃旁邊的高臺,“還有這地方,邪得很。”高臺叫魁星閣,說是一個供著魁星像的高大石閣,他們說出事的孩子常常在上頭待著,還刻了什麼字。
我跟老範對視一眼,心裡一緊。
小楊不肯多言,說你們去問苗苗的一個好朋友小陳吧,她都知道。
我們找到這姑娘家,小女孩十二歲,穿件碎花白襯衣低頭掃地,髮根青青,小尖臉雪白。看見我們進來,不慌不忙,揚揚手裡的掃帚說,“等我掃完地。”一輪一輪慢慢地掃,地上一圈一圈極細的印子,掃完把掃帚繩往牆上的釘子上一扣,讓她媽給我們拿凳子坐,轉身進了屋。我隔著竹簾子看她背身拿著一張紙,打了一個電話。
她撩了簾子在我對面坐下,我問什麼,她都平靜答:“不知道,不清楚。”
我說:“苗苗不是你的好朋友嗎?”
她說:“我們班上的人多了,哪個都是朋友。”
我愣了一下:“那這個事情你不關心嗎?”
她不緊不慢地說:“學習這麼忙,關心不過來。”
她看著我,禮貌地等著我往下問。我看著她,飽亮黑圓的眼裡沒有表情,只映出我自己。我問不下去了。這時候窗外鞋聲敲地,幾個成年人進來,說:“你們有記者證嗎?”
他們穿著深藍夾克黑皮鞋,這次不是鎮上的,看來是市委宣傳部的,不希望我們呆在村裡,一車直接拉去了當地的雷臺漢墓:“報道這個多好。”前後都有人跟著解說。老範倒隨遇而安,她第一次到鄉村,看到地上有活的小青蛙,跟在後面跑,又笑又叫,宣傳部的同志沒見過這麼天真的記者,再嚴肅都看樂了。老範又吃驚西北壯麗的天色,大叫著指給我看:“雲!”
走在前頭的宣傳部負責人三十多歲,名字結尾正是“雲”字,他驚喜又羞澀地轉頭:“叫我?”
眾人鬨笑。這一笑之後,都不好意思再繃著臉了。
之後再聊節目。我們說:“這個事情誰都困惑,處理起來也棘手,但是不公開,被認為是邪教,對誰都不好。我們多瞭解一些,你們也多些處理的經驗,是不是?”
雲嘆口氣:“這事我們都查了這麼長時間了,一開始也當邪教查。沒有這事,搞不明白,你們去看吧。”
我們去了魁星閣,門已經被鐵絲扭住掛了鎖,有小孩子手腳並用,沿著斜的牆面蹭蹭爬上去,一坡青磚被他們磨得溜光水滑。我找人開了門,沿臺階轉上去,魁星像也不知道哪年哪月就沒了,空空蕩蕩的像個戲臺子。有個原來刻著文字的照壁,出事後被政府重新粉刷一遍,用石灰蓋住。照壁不大,我沒帶工具,用手擦,石灰幹又薄,底下的字露出來,小鉛筆刀刻得歪歪扭扭的“一見鍾情”或是“武林盟主”,不過如此——我在小地方長大,不奇怪小孩子為什麼常常待在這兒,大概這是小鎮唯一有文藝氣息,能帶給他們一點幻想的地方。
小地方沒有電腦,沒有書店,學校裡唯一的娛樂設施是乒乓球檯子,兩塊磚頭壘起來算是球網。地攤上賣的還是鄭智化在九十年代的磁帶。小楊的房間裡貼著一張四方大白紙,上面抄著愛情歌曲的詞,和歪歪扭扭的簡譜。
政府的人說他們搜查學校的時候,有學生確實把幾本書扔到了房頂,是青少年雜誌,有一頁折過角,是一個女孩為了愛死去的故事,角是苗苗折的。
我問這是不是她自殺的原因,小楊有點不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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