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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你了?”來運衝著慶滿汪汪汪了三聲,慶滿把來運轟出去了。再對啞巴說:“明日不準去七里溝,聽見了沒?我再看見你去了,我打斷你的腿!”啞巴忽地站起來就走。慶滿說:“你往哪兒去,我還管不下你了!”過來就拉啞巴,啞巴一下子把慶滿抱住,慶滿的胳膊被抱得死死的不能動,接著被抱得雙腳離了地,然後咚地又被摁坐在椅子上。慶滿驚得目瞪口呆,看著啞巴走出去了。
慶滿把啞巴摁他的事說給了慶金慶堂,慶金慶堂都嘆了氣,說爹一根筋的脾性,又有個二桿子啞巴跟隨他,他們要去七里溝就讓去吧,箍盆箍桶還能箍住人?便安排了瞎瞎的媳婦白日裡幫娘擔水劈柴,照應著。瞎瞎的媳婦個子小,力氣也怯,嘴還能說會道,照應了二嬸一天,第二天心裡卻牽掛起了去南溝的虎頭崖廟裡拜佛的事,而將三歲的孩子用繩縛了腰拴在屋閂上,倒託二嬸把孩子經管著。等到夏天義從七里溝都進門了,她還沒回來,孩子尿溼了褲子,又用尿和了泥抹得一身髒。夏天義訓斥了她,她沒脾氣,卻笑著給夏天義說:“爹,我想和你商量個事。”夏天義說:“說麼。”她說:“我今日原本半天就回來的,沒想朝拜昭澄師傅肉身的人很多,我就多呆了些時辰。”夏天義說:“聽說昭澄師傅死了身子就是不爛?”她說:“師傅修行得好,沒有爛,看上去真的像睡著了。爹每天去七里溝,我也去七里溝,給爹在那裡做熱飯吃。”夏天義說:“你想把七里溝也變成廟啊!”瞎瞎的媳婦沒再還嘴,起身去淘米做飯。吃飯的時候,卻又說:“爹,你說中星他爹德性夠不夠?”夏天義說:“你得叫叔的!”瞎瞎的媳婦說:“我這個叔的德性夠不夠?”夏天義說:“咋啦?”瞎瞎媳婦說:“他說他死了也會肉身不壞的。”夏天義說:“扯淡!”瞎瞎媳婦說:“他說他準備做個木箱鑽進去,讓人把箱蓋釘死,他就餓死在裡邊,給世人留一個不壞的肉身。”夏天義說:“你讓他死麼,他能尋死?他害怕死得很哩!”就讓瞎瞎媳婦抱了孩子快回自己家去,別再亂跑,好好過好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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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腔》第二部分9(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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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星他爹說他死了會肉身不敗,他到底沒有做了箱子鑽進去尋死,而仍是隔三差五就給自己的病情卜卦。哼,他的話不如我的話頂用,我說:你一定要活,一定要活!我的樹,那根從木棚頂上抽下來的木棍,插在地上竟然真的就活了,生起芽,長出了葉。我就快樂地坐在樹下唱秦腔曲牌《巧相逢》:
我在七里溝裡唱著秦腔曲牌,天上雲彩飛揚,那隻大鳥翅膀平平地浮在空中。但大清寺裡的白果樹卻在流淚。這流淚是真的。金蓮一個人在村部會議室的大桌上起草計劃生育規劃表,聽見丁丁當當雨聲,出來一看,天晴著,白果樹下卻溼了一片,再看是一枝樹股的葉子上在往出流水。金蓮覺得稀罕,呼叫著戲樓前土場上的人都來看,有人就皺了眉頭,說這白果樹和新生果園裡的大白楊一樣害病,一個鬼拍手,一個流淚,今年的清風街流年不利?金蓮就蔫了,不願意把這事說給君亭。但白果樹流淚並沒有停止,一直流了三天。白果樹是數百年的古樹,村人一直視它為清風街的風水樹,白果樹突然流淚,議論必然會對這一屆兩委會班子不利,君亭就和上善、金蓮商量一定要保護好白果樹。民間保護古樹的辦法是在根部澆灌菜油,而要給白果樹澆灌菜油就得五十斤菜油,村部沒菜油,購買又是一筆不少的開支,上善的主意是以保護古樹的名義讓每戶人家捐菜油。上善便去找中星他爹,散佈白果樹數百年已經成精,樹有了病,誰捐菜油肯定會對誰好,一兩不嫌少,十斤不嫌多。中星他爹也就第一個捐了半斤菜油,把一條紅線系在樹身上。中星他爹是多麼吝嗇的人,他能捐,村人也就捐,兩街捐了二十一斤,中街捐了二十五斤半,東街人也就積極地捐了起來。頭天夜裡颳了風,天一露明夏天義起來得早,卻看見武林已經在拾糞了,那糞擔一個筐裡是裝了幾疙瘩糞,一個筐裡卻放著一些幹樹枝,樹枝上還有一個老碗大的鳥巢,而擔子頭上吊著一個小油瓶。武林一見他,說:“天義叔,啊你起來的,的早!”夏天義說:“沒你起來的早!”武林說:“起,起來的早,不一定能,能拾,拾,啊拾上糞!”夏天義說:“你到底是拾糞哩還是拾柴火哩?”武林說:“風把鳥巢,巢,吹下來了,我拾呀,啊拾的。夏天義叔,叔,你捐了菜油了,啊沒?”夏天義說:“慶堂替我捐了吧。”武林說:“我一會轉,轉到村,村部了,我也捐呀!”夏天義說:“就瓶子裡那點油呀,那有多少?”武林說:“一,一兩。”夏天義說:“一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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