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部分(第1/4 頁)
設計成秦姓。那麼,秦之孝,在真實的生活裡,可能就是從胤家來的,到小說裡,他就跟秦可卿同姓。我推敲,秦之孝夫婦這對僕人,也是有生活原型的,本來曹雪芹想透過這樣的角色,熔鑄進更多一些的政治性色彩,但他後來進行了自我控制,覺得不能讓小說文字那麼奔瀉下去,他要超越政治,寫更高層面的東西。於是,後來他就不去讓秦之孝夫婦這樣的角色承擔那樣的使命,他把秦之孝的名字改成了林之孝,這樣這個角色就和“家住江南姓本秦”的那條政治線索徹底地脫了鉤。
儘管如此,小說裡關於林之孝夫婦的文字,還是留下了一些曹雪芹早期構思的痕跡,他本來打算把他們寫成秦姓一支,把他們和秦可卿勾連起來。也許在真實的生活中,這對來自胤家的僕人,在胤被徹底廢掉後,在曹家採取了低調生存的姿態。這種情形被寫入小說裡以後,王熙鳳說他們一個天聾,一個地啞,也是很低調,儘量不去顯山露水。而且,林之孝家的應該已經是個中年婦女了,她卻拜年輕的主子王熙鳳為乾媽,想必那人物的原型也是採取這樣的辦法,來儘量轉移他人視線,隱去自己那“不潔”的來歷。小說裡林之孝兩口子身為榮國府的大管家,卻並不仗勢把自己女兒小紅安排為一、二等丫頭,小紅在故事開始時,只是怡紅院裡一個管澆花、喂雀、給茶爐子攏火的雜使丫頭。第二十六回,寫小丫頭佳蕙去找小紅,小紅卻說出了兩句驚心動魄的話:“千里搭長棚,沒有個不散的筵席,誰守誰一輩子呢?不過三年五載,各人幹各人的去了,那時誰還管誰呢?”我一度不大理解,這話怎麼讓小紅來說呢?她哪來的超過賈府諸人的見識呢?竟大有秦可卿的口氣!後來我琢磨出來,如果林之孝這個人物曹雪芹原來是寫做秦之孝的,這個人物的原型就可能是跟秦可卿原型一樣,來自同一大背景。那麼,他的女兒在家裡,聽那其實並不天聾地啞的父母私語,聽他們感嘆原來的主子好景不常,特別是太子一廢和二廢之間也就是三五年的事兒,聽得多了,自然也就比其他的丫頭們能夠看破。她不寄希望於在府里長期發展,攀個高枝也只為學些眉眼高低,出入上下,大小的事情也得見識見識;自己發現府外的廊下芸二爺還不錯,就換帕定情,早為出府嫁人之計。順這樣的思路琢磨下去,曹雪芹儘管下筆十分狡獪,我覺得自己也沒有被他瞞蔽了去。又想到第六十一回,大觀園裡丫頭們為爭奪內廚房的控制權,一時搬倒了柳家的,於是林之孝家的趕緊安排了秦顯家的去取代柳家的——曹雪芹原來是想在書裡設計出上、中、下幾種秦姓的人物啊,由秦之孝提拔本來在園裡南角子上夜的秦顯家的,太自然不過,本是同根生嘛!但曹雪芹最後卻放棄了將秦可卿帶來的政治投影擴大化的計劃,他把秦之孝改成了林之孝,儘管留下了我上面鉤稽出的這些蛛絲馬跡,但林之孝夫婦在小說裡終於成為了跟政治無關的角色。他一定為自己的這個改動得意,因為寫到“慧紫鵑情辭試忙玉”時,寫林之孝家的來看望賈寶玉,寶玉一聽立刻急了,認為是林黛玉家派人來接她了,叫把林家的人打出去,賈母也就命令打出去——把秦改為林,還可以派上這樣的用場,當然還是改了好。
曹雪芹在從生活原型到藝術形象的創造性勞動中,不斷調整他的總體設計與區域性設計,而且因為他雖然大體寫完,卻來不及統稿,剔掉毛刺,因此,我們現在看到的文字中,出現了一些明顯的筆誤和矛盾之處。比如第四十八回寫林黛玉教香菱寫詩,她跟香菱講作詩的ABC,說,什麼難事,也值得去學,不過是起承轉合,當中承轉是兩副對子,平聲對仄聲,虛的對實的,實的對虛的……曹雪芹筆下的林黛玉說錯了,這是不應該的,也是曹雪芹不該寫錯的。中國古詩詞,對對子,應該是虛的對虛的,實的對實的,說成虛對實實對虛是一個低階錯誤。有趣的是所有古本,這個地方全這麼錯著,高鶚、程偉元也沒改,一直到現在的通行本,也沒人去改,就那麼印。我想,這是因為沒什麼人會因為曹雪芹這麼一個筆誤,就去譏笑他,就去否定他的整本書,或者去否定林黛玉這個形象。這種不改動,並不影響我們對《紅樓夢》的閱讀。
但是,書裡的有些交代,形成前後矛盾,讓讀者納悶,還是應該深究一下的。比如第二回冷子興演說榮國府,說賈赦有兩個兒子,長子叫賈璉。後來書裡也寫到賈赦另一個兒子賈琮,黑眉烏嘴的,年齡似乎比賈環還小。但奇怪的是,書里人們都稱賈璉二爺,他的妻子王熙鳳也就連帶被稱為二奶奶,這是怎麼一回事呢?有人說,這是按寧榮二府的大排行叫的,賈珍是大爺,所以比他略小的賈璉是二爺。但是既然講究大排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