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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現在才相信,這就是僧侶憑著巧心眼兒替我安排的死刑。宗教法庭的劊子手知道我發覺陷坑了——陷坑,我這樣一個膽敢不服國教的,本來註定逃不過這場劫難——陷坑,地獄的象徵,據謠傳是宗教法庭中登峰造極(原文是拉丁文。)的一種刑罰。當時碰巧摔了一跤才沒掉進這陷坑裡,我也知道乘人不防,用計誘騙,加以酷刑,正是地牢中的一些主要的殺人奇計。我既沒掉進坑,那毒計也沒規定將我推入深淵,因此沒第二條路了,眼前就要試一試另一種比較溫和的死法。比較溫和!想到自己居然用上這麼個字眼,還是勉強苦笑一下。
我一下下數著鋼刀匆匆擺動的次數,那段漫長的時間裡,簡直比死還可怕,這也不必細說了!鐘擺一寸一寸地——一分一分地下墜——每隔一會才感得到鐘擺下墜,那會兒工夫竟長得像幾百年——鐘擺往下墜,墜,墜,墜。幾天日子過去了——或許是過了不少日子——鐘擺才在頭上擺來擺去,拂著陣陣辛味。鋒利鋼刀的氣味直衝鼻子。心裡暗暗祈禱——不勝其煩地祈禱上蒼,但求鐘擺快些墜下。我火得若瘋若狂,拼命抬起身,往上湊著那搖來擺去的陰森森偃月刀。後來一下子鎮靜了,仰面躺著,對那閃閃的殺人鋼刀嘻嘻笑,如同孩子對什麼稀世玩具發笑。
又一陣,我完全不省人事,只有轉眼工夫。因為等到知覺恢復,根本就沒看到鐘擺下墜的跡象。但也可能過了好久——因為我知道魔鬼有的是,看到我暈了過去,也可以隨心所欲地止住鐘擺。我一醒過來,也感到非常虛弱無力,呵!說不出的虛弱無力,好像餓了多天。即使那時正在輾轉痛苦,要吃飯,還是人之常情。我費了好一番勁,才伸出左手,綁帶能容伸多遠就伸多遠,一手拿了老鼠吃剩的一丁點兒肉。正將一點肉放進嘴裡,心頭忽然似有若無地想到了喜事——想到了希望。可是,希望跟我有什麼相干呢?我剛說,那是個似有若無的念頭,——人們往往有這種念頭,而且始終不完整。我覺得想到了喜事——想到了希望;可又覺得這念頭還沒成形,就消失了。我拼命想要完全想出來——重新想到,可就是枉費心機。好久以來受盡痛楚,原有的思索能力幾乎消失殆盡。我是個低能兒——我是個白痴。
鐘擺的搖擺方向跟身體剛好成直角我看出偃月刀規定劃過心臟那兒,將要磨破斜紋布袍子——磨了又磨——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地磨著。儘管鐘擺這種幅度大得厲害,約莫三十多英尺光景,儘管鐘擺嘶嘶下墜這股衝力足以切開四堵鐵壁,可幾分鐘內,還是隻能磨破袍子罷了。想到這兒,就此打住。不敢再生雜念。一味聚精會神想著這個念頭——彷彿這樣想著,就可以當場止住鋼刀下墜。我強自琢磨偃月鋼刀擦過衣服的聲音——聽到斜紋布摩擦聲,心裡油然而起的那股異樣惶驚的感覺。琢磨著這一切雞毛蒜皮的瑣事,想到後來終於心寒。
下來了——鐘擺不斷悄悄下來。我拿下墜的速度跟擺動的速度做著比較,藉此苦中作樂。向右——向左——真遠真廣——好似鬼哭神嚎!渾如老虎偷偷摸摸地一步一步挨近我心口!腦子裡忽而這念頭佔了上風,忽而那念頭佔了上風,嘴裡就忽而大笑,忽而嗥叫。
下來了——當真鐵面無情地下來了!就在胸口不到三英寸地方,擺來擺去!我拼命掙扎——劇烈掙扎——只想掙開左臂。只有下臂沒給捆住。好不容易,才能從身邊盤子那兒伸到嘴邊,再要伸遠些可辦不到。要能掙斷上臂捆著的皮帶,就好抓住鐘擺,盡力止住鐘擺。我乾脆還是去攔阻雪崩的好!
下來了——照舊不停地下來——照舊無法挽回地下來!鐘擺一擺,嘴裡就喘息,手腳就掙扎。鐘擺一掃,渾身就痙攣,縮做一團。雖是毫無名堂地死了心,但還是急不可耐地望著鐘擺向上,向外擺動;一見鐘擺下墜,眼睛就刷地閉上,雖然死是解脫,啊,真是說不出的解脫!可一想刑具只消微微下墜,閃閃利斧就會落在胸口,我還是渾身打戰。原來是心裡存著希望,才渾身打戰——才縮做一團。原來是希望——在酷刑下死裡逃生的希望——即使在宗教法庭的地牢中,希望還在死囚耳邊打氣。
我看出鐘擺只消擺上十一二下,鋼刀就會挨著袍子,一看出這點,儘管萬念俱灰,反而突然安下心來,不當一回事了。好幾個鐘頭來——或許是好幾天來——我還是破題兒頭一遭開動腦筋。這時猛然想起身上捆著的這條帶子,馬肚帶,只是完整的一條。可沒其他繩子捆住我。剃刀似的偃月鋼刀,乍一劃過帶子的任何部分,就會把帶子割斷,只消用左手一解,就好解開。但要是那樣的話,鋼刀就要逼近眉睫,這多怕呵!只消微微一掙,就會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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