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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二十號的最後遷居期限到來之前,奧斯卡每次往返於城裡和扎布洛西之間,都會看到卡茲米爾茲的猶太人忙著打點行裝,經過斯特拉多姆街上一戶戶挈婦將雛朝聚居區趕路的猶太人家,大家都推著高高堆滿椅子、床墊和座鐘的手推車,而此時距最後期限還遠得很。這些家族自打卡茲米爾茲還是個小島,跟市中心隔了條叫做維斯瓦的溪流時就住在這裡了。事實上,可以一直追溯到卡茲米爾大帝邀請他們來到克拉科夫,當時猶太人被歸咎為黑死病的病根,在別的任何地方都休想安身。奧斯卡猜想,五百多年前,他們的祖先可能就是用手推車推著被褥來到克拉科夫的。而如今他們又要離去,看來跟當初一樣,一輛手推車就裝下了所有的家用。卡茲米爾茲的慷慨已然不再了。
早上幾次上班途中穿過市區後,奧斯卡注意到市政規劃是讓市區的有軌電車沿利沃夫大街,橫穿猶太聚居區的中心。波蘭工人正在沿電車線路壘起兩道高牆,而且原來的開闊空地也都用水泥牆圈了起來。電車一進入猶太聚居區就會車門緊閉,而且直到重返真實世界,也就是雅利安世界,到了利沃夫與斯瓦?金吉街的街口才會再度停車。奧斯卡也知道,不管怎麼說,終歸還是有人能攀上電車。就算車門緊閉,決不停車,牆上還架著機關槍——也都沒用。靠這種辦法是改變不了人的天性的。還是有人會想辦法下車,比如某個猶太家庭忠心耿耿的波蘭女僕,帶著包香腸來看望主人。也還是會有人想辦法攀上電車,比如利奧波德?普費弗伯格這種行動敏捷、具有運動員體魄的年青人,揣著一口袋鑽石或佔領區茲羅提,再或者一份游擊隊密件。只要有一線機會,不管這機會何其渺不可及,都會有人鋌而走險,就算它車門緊鎖,就算它在兩道緘默的高牆間開得飛快。
自三月二十日起,奧斯卡的猶太員工就不會領到分文工錢,只能完全靠他們的定量配給過活了。而僱主則必須向克拉科夫的黨衛軍總部付一筆費用。奧斯卡和馬德里瑞施對此都頗感躊躇不安,因為他們都知道這場戰爭終有結束的一天,而到時候,就像美國的情形一樣,奴隸主終會自取其辱,而且被剝得*裸一文不剩。他應該付給警察局長們的費用標準是由黨衛軍管理和經濟辦公室制定的——技術工人每天七點五德國馬克,非技術工人和女工是五馬克。按照盈利來計算,這個標準可比自由勞動市場的標準低多了。不過不論是對奧斯卡還是尤利烏斯來說,由此帶來的道德上的不適都遠過於經濟上的暴利。那一年,奧斯卡需要付出的工資總額成了最微不足道的小事一樁。而且,他從來就不是個理想的資本家。他青年時期他父親就經常責怪他大手大腳,只知道花錢。他還只是個銷售經理時,就已經養了兩輛汽車,巴不得他父親老漢斯聽說後嚇一大跳。現如今,他在克拉科夫都能養一個車隊了——一輛比利時的密涅瓦,一輛邁巴赫,一輛阿德勒敞篷車,還有一輛寶馬。
辛德勒名單 第八章(5)
揮金如土的同時還能比你勤儉持家的父親更加富有——這絕對是辛德勒最渴望的人生成就之一。在他事業蒸蒸日上之時,員工的費用根本就不在話下。
馬德里瑞施的情形也正相彷彿。尤利烏斯?馬德里瑞施的制服廠位於猶太聚居區的西邊,距奧斯卡的搪瓷廠約一英里之遙。他真是賺得盆滿缽滿,所以正商議著想在塔爾努夫再開一家類似的工廠。他也是軍備物資監察局眼裡的紅人,而且他的信譽絕佳,已經從貨幣發行銀行拿到了一百萬茲羅提的貸款。
不管他們良心上有多麼過不去,不論是奧斯卡還是尤利烏斯,身為企業家的他們卻似乎都沒因此就覺得不該再僱用更多的猶太員工了。不再僱用猶太人不過是種姿態,而既然他們倆都是實用主義者,抽象的姿態就不是他們的處世風格。不管怎麼說,伊扎克?斯特恩,還有羅曼?金特爾——既是商人又是猶太委員會救濟辦公室的代表——還專門拜訪了奧斯卡和尤利烏斯,請求他們僱用更多的猶太人,能僱多少就僱多少。這樣做的目的是想使猶太聚居區具有永久的經濟價值。在當前的情況下,斯特恩和金特爾認為這簡直是不證自明的:在這個緊缺技術工人的早熟帝國中,一個具有經濟價值的猶太人當然可以免遭不測。奧斯卡和馬德里瑞施也深以為然。
於是在兩週之內,全卡茲米爾茲的猶太人陸續推著手推車,穿過大橋進入波德戈爾茲。中產階級的猶太家庭則有他們的波蘭僕人幫忙。手推車底下,在床墊和鍋碗瓢盆下面藏著劫餘的胸針和皮草。斯特拉多姆和斯塔羅維斯納大街上擠滿了波蘭人,對他們冷嘲熱諷,朝他們亂扔泥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