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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子套問:“什麼話?”
女人說:“他不是說,俺娃兒他爹至多能再活3年嗎?”
李子套說:“準!我六伯是神醫,說話沒有不準的。”
女人撲閃撲閃眼睛,把頭低下了。“剩仨月了,再有仨月,就3年了。”
是啊,再有仨月就又臘月了。臘月裡飄大雪,兩年前就是在一個飄著大雪的日子裡,女人攙著丈夫,領著兒子,去怪屯要飯的。李子套想起來了。
“快3年了。”李子套說,“到那一天,需要幫忙了,你給我捎個信兒。哦,這一次,我把錢全部給你留下吧,該準備的東西你提前準備準備。”他說著就把錢掏出來了。女人堅決不要,但他拐回屋,扔在床上就走。女人又攆到院裡,攔住他,撲閃著眼睛,撲閃著撲閃著,眼淚就又撲閃出來了,羞怯了好久,才說:“大哥,你……嫌棄俺不嫌棄?”
李子套沒想過這個問題。他只是覺得他們可憐,想幫幫他們而已。
他搖搖頭。
“你要不嫌棄……大哥,等他走了,你就……”女人又把頭低下了,“就娶了俺吧。”
李子套同樣沒想過這個問題。他只是覺得他們可憐,想幫幫他們而已。
當然,他很想有個女人。
他點了頭。
女人再望他時,目光就不一樣了,那份羞就變成溫柔了,那份怯就變成嬌媚了。她望著李子套說:“大哥,從今兒起,我就是你一個人的了。”
李子套又點了點頭。突然就有了強烈的留戀,望向女人的目光粘稠粘稠的,兩隻腳也變得非常沉重。
女人極輕極輕地說:“大哥,要不,我先伺候你一次吧。”
李子套已經43歲了,渴望了幾十年,真的很想讓女人伺候一下。但他遲疑了一會兒,還是搖了搖頭,說:“等到那一天吧。”他狠狠心,使勁兒一拔,就把雙腳拔起來了。
他走了。
後來賣糧食,李子套都把錢全部留下了。從前到家裡,總會時不時地碰上一些或正亢奮、或已疲憊的男客。但從那次以後,李子套一個也沒再碰見。女人也不再到街上招搖,也不再穿紅掛綠,也不再梳妖嬈的貴妃髻。她總是坐在家裡做針線。有一次給他做了一雙白棉布襪子,襪子底墊了五層,針腳納得密密的,腳後跟兒還紮了一朵牡丹。又有一次給他做了一雙棉靴,靴幫靴底都用桐油油得梆梆響。又有一次給他做了一件粉藍袍子,說這一件別穿,先放那兒,等來接我那一天再穿。李子套的心裡暖融融的,真的盼著那一天快點到來。
那一天也真是快到了。那男人已經時昏時迷,後來幾次去,連人也認不出來了。算算日子,也就11月底了,離神醫六伯說的3年,也就剩了十來天時間。那男人一死,女人就是他的了,他的單身漢日子就熬到頭了。女人也就三十四五歲,長的好,賢惠,骨架又壯,再生兩個娃娃沒問題。
又等了十來天,還沒有女人的訊息。那男人不知死沒有。原來說過,男人死時,女人會告訴他的,讓他過去幫忙。是不是還沒死啊?
李子套放心不下,這天早上,就又背了一布袋豌豆去賣。一是賣豌豆,給女人再送點錢;二是打探訊息,看男人病情如何,是不是死了,需要自己做點兒什麼。
這年冬天天干,冬至時候飄幾個雪花,進了臘月,一直都是晴天。李子套扛了多半布袋豌豆往街上走。天很藍,星星很稠,像撒了一天冰豆子。後半夜的流星也特別多,刺溜一下,刺溜一下,好像星星凍得受不住了,就掉下來了。李子套把布袋橫在脖兒梗上,兩隻手捉住布袋的兩頭,這樣重量就放在了全身,而不是放在一個肩膀頭上,堅持時間長一些。他兩條腿蹽得很快,一會兒就蹽了一身汗,把懷裡的扣子都解了,頭上的四喜棉帽子也取下來掖到了後腰的戰帶上,像滴溜了一隻老母雞,在屁股上一跳一跳的,叨他的屁股。
前邊星光底下,黑魆魆的一片,並隱約傳來敲梆賣餃子的聲音,還有高亢嘹亮的呼叫:“油煎包子熱哩——”“剛出鍋哩胡辣湯!”還有賣糧食的唱鬥聲:“二——啊!三——吶!”是安鋪鎮快到了。李子套把布袋放下,撂倒,坐到布袋上,從後腰裡拔出菸袋,打著火鐮,吸菸。吸完一袋煙,重新扛起布袋。這就要一氣扛到街上了。
他進了寨門。
安鋪鎮的早市遠近聞名。大街上熙熙攘攘,挑挑兒的,擔擔兒的,箍漏鍋的賣菜兒的……當然,除了賣家還有買家,買家總比賣家多。這就招來了許多梆餃擔子、油膜攤、牛肉湯鍋、火燒爐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