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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既沒有為丈夫守節的義務,當然也就沒有要求丈夫為自己全忠的權利。在她的一生中,只為哥守過貞操,是用生命守的。但哥死了,她自己也死過一回……
“拉住她!拉住她!不行,快把大門關上!”
大門“哐當”一聲被關上了。
鶴妞一看逃不出去,就加大了衝力,一頭向門上撞去。腦袋一懵,眼前炸開一團火光,世界上的一切便立時沒有了。
“噢,醒過來了,醒過來了!”朦朧中,她聽見有人喊。想睜開眼看一看,但睜不開,只覺得有一群毛茸茸的人影在晃動。她忘記了這是怎麼一回事兒,竭力地想了好一會兒,才想起來了:她跟哥在村裡唱《蘇三爬堂》,突然來了一群民兵,砸了他們的鼓板和絃子,把她跟哥抓了起來。哥不知被押到哪裡。她遊了一晌鄉,就被一個好心的老頭收留了。那老頭慈眉善目,癟癟的嘴巴上不長鬍子,像個老婆。她在那裡住了一夜,第二天老頭就勸他跟自己的兒子成親。那兒子人高馬大,愣哩愣怔。她不從。她是哥的人了。
“哈哈哈!你哥?那個瞎子?妹子跟哥成親?”老頭和善地笑道。
“那不是俺的親哥,是俺拾的哥。”
“哈哈哈,算了吧,妞,跟個瞎子東飄西蕩,唱一輩子戲?啥勝跟俺老海成親?到時候我給你們蓋3間大瓦房!”
她不答應。但老頭全家都認真地準備起來了。原來老頭的弟弟是大隊革委會主任,他竟施展神通,拿回了兩張結婚登記證。她哭,她要走,她要翻過那山樑,從那雲朵朵裡鑽過去,去找哥。
“唉!妞,你哥,你那可憐的哥,他,他一個人摸著回家,跌下山崖,摔死了。我可憐你才……”老頭難過地說。
她不信,要去看。老頭把她領到山溝裡,山溝裡果然有一座埋得很倉促的新墳。她大哭,瘋一般撲上去。
“妞,安心地跟俺老海過吧。老海實誠,跟你蠻般配,嗯?”
她不,她想哥,想跟哥一起死,想給哥留一個乾乾淨淨的身子。但是,就在這天晚上,16歲的她被強迫成了親……
鶴妞又向山樑上望去。有兩隻白鶴哀哀地叫著飛過了頭頂,肯定也是向山那邊飛去的。她心中有點茫然,又望一眼河下游,見丈夫正和那女郎依依地分手,女郎不知往他嘴裡塞個什麼東西,然後捧著臉“咯咯”笑著跑走了。
“我說鶴妞,上去撕她去!搧她臉,扒她皮!”雷大妮兒憤然地鼓動。
鶴妞聲色不動,把稻穀捆起來,插上釺擔。
“別擔啦!叫他來擔!雞巴幹活的,伺候他美了,他好去打野雞去!”
鶴妞蹲下身子,鑽到釺擔底下,憋著一口氣,把腰一硬,站起來了,扁擔閃了幾閃。
“哎喲!鱉孫!真賤!”雷大妮兒罵她。
鶴妞扭頭笑了笑,說:“回吧,嫂子,晌午了。”
雷大妮兒把嘴撇了撇,走向一邊。可又覺著氣不過,說風涼話道:“俺讓野風兒吹吹!家裡有人給俺做飯。”
鶴妞擔起稻子,“吱吱呀呀”地走了。
鶴妞把稻穀擔到場上。抽下扁擔,整整齊齊地垛起來。已經垛好一大垛了,都是她一把一把割下來,一捆一捆擔回來的。丈夫跑汽車,婆婆高血壓引起偏癱,臥床不起,6口人的地,只靠她一人又種又收。
一陣嗡嗡聲響。抬頭一看,一輛大東風已經開到跟前了。鶴妞透過玻璃看見了丈夫。李長範當然也看見她了,但他的眼連斜也不斜,好像不認識她,徑直把汽車從妻子身邊開了過去。鶴妞抹了一把汗,癱坐在稻垛上,汽車帶起的灰塵,一下子就把她淹沒了。
他從前不是這樣的。他比她小5歲,嘻嘻哈哈,在她面前像個調皮的娃娃,當著許多人的面,竟敢抱住她摔跟頭,叫她又急,又氣,又羞;然而更深長的卻是一種品不盡的甜味。“死兔娃子,瘋啦!”她罵他。一圈子人都笑他倆。他常常把笑得最響的雷大妮兒抱過來摁到她身上,說:“叫您們兩隻母雞也壓壓蛋兒!”
每次開車回來,不等到家,他就一個勁地按響喇叭。她知道那是他急不可耐地要看到她,要跟她鬧著玩兒,就趕快跑出來……
可現在走到跟前也不按喇叭了,連伸頭露個笑臉也不。
“娃娃”長大了。
汽車也長大了。起初是小手扶,後來換成小四輪,再後來換成小嘎斯,再後來換成綠解放,終於長成了大東風……
臥龍山的懷抱裡,飄著一隻白鶴。那就是她了,鶴妞,穿了一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