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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著就談家常。李長原家裡無甚牽掛,所以談家常比較樂觀。可是大臉一談家常,卻一聲聲地哀嘆,說:“唉!剩他奶孫倆咋整哩!唉!剩他奶孫倆咋整哩!”
李長原聽了這話仍不在意。因為李長連的老婆過完年病死了,留下一個不滿週歲的孩子,家中又別無他人,只有一個六十多歲的老母,想來寡奶孤孫,確實艱難,不由人不傷懷。往年出來跑生意,他們都是一起走的,由於家事拖累,大臉哥今年2月才起身。李長原就安慰他說:“大臉哥,別惆悵。你今年才三十幾歲,過個一年半載,再續一房,還是好日子。”
李大連聽了,又呆愣愣地望著他,望著望著,就又流下來一串眼淚。
轉眼到了年底。李長原又來到漢陽永壽藥材行,約李大連一起回家。李大連一臉抑鬱,好半天才長嘆一聲,說:“長原,我今年不能回了,你一個人回吧。世道不寧,路上一定要小心。我苦掙一年,攥了40塊大洋,你捎回去給我媽吧,叫她奶孫倆好生過日子。”
李長原聽了這話,就有些兒奇怪。大臉哥這是什麼意思?大年下不回家?噢,是了,莫非大臉哥在這裡有了相好?他要在這裡過年,在這裡安家,以後就拋子別母了?想到這裡,他也就不便深問,接過錢,作別。下午即搭船,先走長江,然後入漢水,一路北上,回家了。
臘月二十三到家。家裡已經把年味烹得濃濃的了。老灶爺、老灶奶換上了新衣,身邊貼上了新對聯:上天言好事,下界保平安。面前點了香,擺了豬頭、灶糖、還有剛炕出來的火燒饃。兩隻大紅蠟燭插在貓尾巴蠟扦裡,燈焰子飄飄擺擺的,像兩面旗。李長原的父親正吆喝一家人跪下來給老灶爺磕頭,拜灶神。李長原大門一推進來了,家裡的年味立刻就圓融了。一家人歡呼一聲,有的笑道:齊了齊了!有的叫起來:趕上拜灶爺了,快跪下,快跪下!
李長原就跪下給灶爺磕頭。
磕了頭,李長原說:“爹,我去我大臉哥家看看去。”
爹說:“唉!去吧。你四娘奶孫倆真是可憐。”
直到這時,李長原還沒聽出爹話裡的意思。
他背起褡褳就去了。
大臉哥家沒一點兒過年的意思,連火燒饃也沒炕。四娘與孫子偎在被窩裡。李長原喊了半天門,四娘才披著棉襖出來開門。
四娘說:“唉喲,長原哪,你回來了。娃兒,你還知道來看看你四娘。”
李長原說:“四娘,我給你說一聲兒,我大臉哥今年不回來了。他讓我把錢捎回來。一共是40塊大洋。四娘,你數數。”
李長原說著,“咣啷”一聲把鋼洋倒在馬杌子上。
老婆愣愣地站在那裡。
“長原,你……你說,是大連讓你捎的?”
“是啊。”
“你騙我吧,長原?”
“我咋能騙你,四娘?”
老婆的眼淚就落下來了,說:“長原吶,你不知道,你大連哥,春天就死了!”
“啥?”李長原渾身打了個激靈,“不會吧?在漢口我們見過好幾次面的呀?”
“哪有的事!娃兒,四娘知道你心好,想假借你大連哥的名義接濟你四娘。娃兒,四娘領情了。這錢,我留兩塊,餘下你還拿回家吧。”
李長原扔下錢就跑了。
回到家,他就臆臆怔怔的。大臉哥已經死了?不會吧?這怎麼可能呢?他要死了,那在漢口見到的又是誰呢?而且還給他40塊鋼洋讓他給四娘捎回來?
“長原,見著你四娘了?”爹問他。
“不可能!不可能!”
“長原,你眯瞪啥?見著你四娘沒有?”
李長原這才臆怔過來了,說:“見著了。”
“你四娘炕火燒沒有?”
“沒有。爹,我四娘說我大臉哥死了?”
爹嘆口氣,吐口旱菸說:“死十來個月了,你不知道?春上埋了他媳婦,起身往漢口去,走到老河口,夜裡住店時,叫人殺了。身上帶的10個麝香包子叫劫走了。”
李長原說:“爹,是不是你們認錯人了?”
爹說:“咋認得錯?你大臉哥那張臉,閉著眼摸摸,也能摸出來呀。還是我領著人去老河口把他抬回來的哩。”
李長原仍然不信,說:“爹,我在漢口見我大臉哥幾次哩!”
“什麼時候?”
“夏天,秋天,冬天。這次回來時,他還讓我給我四娘捎回來40塊鋼洋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