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致惠沛林信 二(1)
沛林:
一眨眼,1999年的1月悄然離去,今天是月之尾(31日),我坐在舊金山高科技的矽谷區內一幢新房子裡,望著窗外的白雲發呆。這是一圈連串的新房,命名為櫻桃綠地。這是蓉蓉的家,用高達37萬美元的價錢剛剛買下。先交七萬,餘下的卅萬,由銀行貸款,一年還一萬。早就知道,美國銀行的經營方式是誘使人們使用未來的錢。蓉蓉貸款買房,乃眼見例項。據蓉蓉說,這比租房便宜,原因是你是負債者,不是房主,這在個人所得稅上,有所減免。這本資本主義的賬,我是算不清的。這裡的人都這樣做,想必有利。房子兩層,樓上是三間睡房,兩個洗手間,樓下是門廳、客室、廚房、飯廳、小洗衣間、小洗手間;停兩輛車的車房,規模相當於中國的局級以上。環境卻是中國的大城市無法與之相比。如今是冬季的2月,街道上綠樹蔭蔭,行人路旁,芳草萋萋,每家屋前都有小小的花圃。一尺來高的小灌木,大葉的,小葉的,開著不同顏色的四瓣小花。有一種高兩三尺的灌木,開著深深淺淺的紫花,遠看類似牽牛,近看比牽牛更加絢麗,我悄悄摘了一朵,放在案頭,兩整天才稍稍發蔫。天是透明的,雲兒潔白。看不見一星飄塵,空氣潔淨得沁人心肺。用佛家的話說:環境十分祥和。
蓉蓉的物件蘇華,是北大物理系的,又在英國唸了博士,如今在一家大電腦公司工作,年薪12萬,扣除所得稅,還有7萬可拿,這對咱們普通老百姓來說,真真正正的天文數字。開銷也真大,吃一頓便飯,平均25元,其實,自己買菜做飯相比起來,並不貴。不過,這些中國精英,習慣上,從週五的晚飯開始,週六、週日都不在家裡做飯,嫌麻煩;再加上房費、汽車費等等,也所餘無幾,這是真正的高消費。
舊金山的華人餐館,中國的八大菜系俱全,據說口味地道。前日,他們北大同學聚會,邀我參加,我們去的是家粵菜館,名為大富豪,裝修得十分富麗,大廳迎面是尊財神趙公雕像,手持金鞭,背景是滾滾元寶,像前銀燭高燃,以電子光束模擬的高香,香頭紅彤一點,釋放出蘭花似的香氣;桌椅一律紫檀雕花,鋪著錦緞坐墊。想當年,富甲天下的孔府便宴,也不過如此,吃的魚、蝦、蟹之外,有鮑魚、魚翅、鮮乾貝、仔雞、乳鴿,真的是天上飛的,海里遊的,地上走的,所謂的海陸空俱全,加上碧綠的小蕨菜,厚腴的香菇,顏色之美大飽眼福、口福。結算下來,一人50元,比起北京的中國大酒店,價格便宜一成到兩成,只不過,在北京去中國大酒店的人能有幾個?這些中國精英在此安家落戶,樂不思蜀已在情理之中了。我這一介窮儒,吃著、喝著,不禁蒼涼叢生:想想那些為祖國效力貢獻畢生精力的偌大知識群體,一月工資只不過是此處的一次便宴。要論公平買賣,知識就得賣在這裡。蘇華的父親是中國科學院院士,連什麼高知補助統算在內,不過將近四千元人民幣,約是他兒子工資的八分之一,且為籌措研究經費,求爺爺,告奶奶,受盡了窩囊氣。知識與所得不等價,如何前進!“特色”不能用滯後來詮釋。這一切我們都無能為力,空有“國家興亡,匹夫有責”的歷史胸懷!你不蒼涼叢生,又是不合情理!
D寫了一部自傳,文字還可以,只是觀點仍停留在過去的價值觀上:對舊社會不敢說有好人,對新社會不敢說有壞人。非黑即白的兩極論陰魂不散。看了之後,很不舒服。跨不出那個時代的“是非觀”的怪圈,不可能流溢真情,自然也就無法打動讀者。我坦坦誠誠給她寫了三篇意見,很擔心她接受不了。昨天,接她的電話,她說她們一家人都看了我的建議,都認為很好,這我就安心了。我是這樣勸她的:“讀了你的文章,仔仔細細地讀過之後,我有遺憾,我要不說出來,我就不夠朋友了。”“我不是潑冷水,而是希望你寫得更好。”
這使我聯想到你對你女兒的感情,我也勸你,跳出儒家那親慈子孝的價值觀,正視現實。她是在她父親那樣的人影響下長大的,她不可能完全擺脫她父親在你形象上抹的黑;你沒有親手帶過她,她對生母只是一種觀念上的認同。為了保護她父親教給她的“幹部高貴論”,她不能不小心翼翼摒棄一切對她有不好影響的社會面。生活就是這樣令人無可奈何。你家的小C也是一樣,從小既缺父愛也缺母愛,在奶奶的影響下,只是覺得父母有虧於她,便只有索取的心態了。親情不可能脫離社會單線成長。我受我父親的影響很深,他這個開明的資產階級認為養育孩子是義務,孩子回報是情分,我一直深深歉疚,為了未能給我的子女以正常的生活環境生長。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