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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人說說笑笑,又看了幾處燈。
只見一群婦女,也是步行,結著隊亂撞過來。四人看這婦女們有十幾個,有綢衣的,有布服的,油頭粉面,嘻嘻笑笑,兩袖如狂蝶穿花,一身如驚蛇出草。他也不顧人好讓不好讓,直擁過來。內中一個想是大腳的,一腳踏來,踏著了王恂靴頭。
王恂一隻新皂靴黑了半邊,被他踏得很疼,說不出來,覺得這一腳就有三十多斤氣力。王恂急忙讓開。又見一個三十幾歲一個婦人,身量生得很高,穿著雙高底鞋,眼望著燈。腳下踏著了一塊磚,身子一歪,幾乎栽倒,恰拾碰著子玉,他就把子玉的胸前一把揪牢,才站穩了。子玉倒幾乎跌下,唬得心中亂跳,正不知他是何緣故。那人放了手嗤嗤的笑,一齊擠了過去。聽得有個婦人說道:“這些爺們實在可恨,睜著大眼睛瞧人,難道他家裡沒有娘兒們的,故意擋了路不放人走。”仲清等聽了大笑。王恂道:“真晦氣,被他這一腳,踏得我很痛,他還說我們擋了路看他。”子玉方定了神,說道:“我方才被他這一揪;真唬殺我。我當他認錯了人,不要動手打起來,這不是晦氣?不料婦女中,竟有這樣蠢材。較起才見的車中人,真又有天壤之隔了。”文澤哈哈大笑道:“不上高山,不見平地。你原來是皮裡陽秋,暗中摸索。那個車中少婦,得你這一讚,也不枉他顧盼多時了。”子玉也覺微笑,又道:“這些燈也沒有什麼好逛,路又難走。不如坐車回去罷。”王恂道:“早得狠,回去也無甚意思。”文澤道:“我們到怡園去看燈罷,還聽得有好燈謎,去猜幾個頑頑也好。”子玉道:“我不認得主人,既是晚上,又是便服,如何去得?”仲清道:“這倒不妨。徐度香這個人,卻是我輩,全不在形跡上講究的;況且他園中,還有蕭靜宜,更是個清高滿灑的人,就去逛逛,倒也不妨。”
三人都要去,子玉也中得同去。於是各上了車,書童跨了車沿,望怡園來。
約有二里路,過了南橫街,到怡園門口下了車。只見一帶都是碎黃石砌成的虎皮園牆,園門口是綢子紮成的五彩牌坊,只空出見方五尺“怡園”兩個大字。下掛著四盞一串八行五色畫花琉璃燈。進了園門,屋內八扇油綠灑金的屏門。靠門一張桌子,圍著六七個人,在那裡寫燈虎字條。旁邊一張春凳,擺著些荷包、花炮,及文房四寶,預備送打著的彩。正中間頂篷上,懸著個五色彩綢百褶香雲蓋,下掛一盞葫蘆式樣玻璃燈。
再進裡邊,卻是三面欄干,靠牆一個方亭子,塘上一盞扁方玻璃燈,上貼著許多字條,底下圍著一簇,約有二十來人。走上亭子臺階,卻巳看見迎面寫著八個燈謎。仲清將要看時,只見怡園的家人上來請安,說:“少爺們何不到裡邊逛逛?”文澤即問他主人,那人說道:“我們老爺在外赴席未回,蕭老爺在家。”王恂道:“我們猜了幾個燈謎。再進去不遲。”於是同看第一個是:“雙棲穩宿無煩惱,認得盧家玳瑁梁。”下注《禮記》一句。子玉正在思索,只聽得王恂問仲清道:“這可是知其能安,燕而不亂也?”仲清道:“只怕是的。”再看第二個是:“任他萬水千山遠,雁帛魚書總得來。”下注《易經》一句。仲清道:“這個真是‘行險而不失其信’。”子玉道:“那第四個‘落花人獨立,微雨燕雙飛。’打一字的準是‘倆’字。”文澤道:“這第七個‘荒村雨露眠宜早,野店風霜起要遲。’兩句打古人名的,想是‘息夫躬’。”子玉道:“不錯。”王恂道:“我們去報罷。”仲清道:“我們索性把那四個也打完了,再報不遲。那第二個‘鴉背夕陽明’,打《禮記》一句。必是‘日在翼’。”子玉道:“那首七律打古樂府八題的,第一聯‘記得兒家朝復暮,秦淮幾折繞香津。’準是《子夜》與《金陵曲》。”仲清道:“第二聯下旬‘月影偏嫌暗風塵’是《夜黃》,那上句‘雨絲莫遣催花片’不知是什麼?”
文澤道:“或者是《休洗紅》。那第三聯是‘長夜迢遙聞斷漏,中年陶寫漫勞神。’必是《五更鐘》、《莫愁樂》。”王恂道:“第七句‘鴉兒卅六雙飛穩’不消說是《烏生八九子》了。”
仲清道:“末句‘應向章臺送遠人’,大約是《折楊柳》。就是第五條‘降生辰巳之年’,打《詩經》一句,及第八條‘不著一字盡得風流’打《唐詩》一句,猜不著。”正說著,只聽得有人問道:“降生辰巳之年,可是‘維虺維蛇’?”園門口的人回說不是。文澤道:“不要給人搶去了,我們去報罷。”
大家走下亭子。子玉道:“那首《詩經》的,我已想著了,必是‘不屬於毛’。”仲清道:“很是。這句實在虧你想。”
王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