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橐,那裡經得大鬧,過了年,竟花得乾淨了。後來就盡當衣服,衣服將要當完,這些相公有些看得出他的光景來,漸漸的與他疏遠。這春航是個胸襟闊大的人,卻也毫不介意。
田安雖常苦諫,他那裡肯聽,還是一樣的苦中尋樂。他預先存著一個主意,是”財盡而交絕”的一句,若能樂得一天,算一天,實在到水盡山窮時,方肯歇手。此時高品與春航已經認識。
日夕聚在一處,甚為莫逆。高品也常於謔浪之中,寓些規勸之意。春航口雖唯唯,而心實不以為然,倒反要拉了高品出去,高品也應酬了幾回。高品現在刑部候補七品小京官,一切車馬服飾,外面應酬也就不易,所以不能如春航這樣。而且他又不喜歡他那些相公,說他所愛的一班不好,春航不服。及見了李玉林來看高品,那一種娟媚韶秀的豐致,比蓉官等似要好些,便此心自訟了幾日。
一日,高品過來,適值春航吃飯,青蔬半碟,白飯一盂。
蒼頭小子,侍立兩旁。那一個俊俏大跟班早巳走了,春航談笑從容,恬然自適。高品道:“自待如此之薄,而待人又如此之厚,我看你不及小旦多矣。”春航驟然聽了,當是高品奚落他,又知他是詼諧慣的,也不介意,問道:“何以見得呢?”高品道:“看你現在的服食起居,那一樣及得小旦,何於人有情,於己忘情若此。且吾兄景況,我已深知,也不過與我高卓然伯仲之間。就算慷慨性成,揮霍貫了,然亦不犯著以有用之黃金,填無底之糞窖。請問吾兄進京來,是幹功名的,還是鬧小旦的?
題花載酒,只可偶然,要像足下之忘身捨命。刻苦勞神,只怕黃龍洞未會歃血之盟;白兔園早受噬臍之害。此餘所不解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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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航啞然一笑道:“我始以閣下為達人,今聽你這些話,你尚未達。你談二十年書,連性理二字都不解,也來論白道黑,我替你說了。”高品道:“倒要請教。”春航道:“真實無妄便是誠,自誠而明便是性。有一分假處,有一分虛處,便不得謂誠了。”高品道:“自然。難道真實無妄,指鬧相公的麼?”
春航道:“縱橫十萬裡,上下五千年,那有比相公好的東西?
不愛相公,這等人也不足比數了。若說愛相公有一分假處,此人便通身是假的。於此而不用吾真,惡乎用吾真?既愛相公有一分虛處,此人便通身是虛的,於此而不用吾實,惡乎用吾實?況性即理,理即天,不安其性,何處索理?不得其理,何處言天。造物既費大氣力生了這些相公,是造物於相公不為不厚。造物尚於相公不辭勞苦,一一佈置如此面貌,如此眉目,如此肌膚身體,如此巧笑工顰,嬌柔宛轉,若不要人愛他,何不生於大荒之世,廣漠之間,與世隔絕,一任風煙磨滅,使人世不知有此等美人,不亦省了許多事麼?既不許他投閒置散,而必聚於京華冠蓋之地,是造物之心,必欲使縉紳先生及海內知名之士品題品題,賞識賞識,庶不埋沒這片苦心。譬如時花美女,皎月纖雲,奇書名圃,一切極美的玩好,是無人不好的,往往不能聚在一處,得了一樣已足快心。只有相公如時花,卻非草木;如美玉。不假鉛華;如皎月纖雲,卻又可接而可玩;如奇書名畫,卻又能語而能言;如極精極美的玩好,卻又有千嬌百媚的變態出來。失一相公,得古今之美物,不足為奇;得一相公,失古今之美物,不必介意。《孟子》雲:‘人少則慕父母,知好色則慕少艾,仕則慕君。’我輩—介青衿,無從上聖主賢臣之頌;而吳天燕地,定省既虛;惟少艾二宇,聖賢於數千載前已派定我們思慕的了。就是聖賢亦何常不是過來人,不然,那能說得如此精切?我最不解今人好女色則以為常,好男色則以為異,究竟色就是了,又何必分出男女來?好女而不好男,終是好淫,而非好色。彼既好淫,便不論色。若既重色,自不敢淫。又最不解的是財色二字並重。既愛人之色,而又吝已之財。以爛臭之糞土,換奇香之寶花,孰輕孰重?卓然當能辨之。”高品聽了這一席話,卻也無處可駁。便道:“情之所鍾,正在我輩,難道我是不通人道的麼?所以勸你者,以君床頭金盡,我又無囊可解。足下將來,雖能封到滎陽郡公,恐此輩中,競無國夫人。烏巾少年,縱馳名於酒肆。而鶉衣小丐,恐忽餓於花街。竊恐為鄭元和所笑耳。”春航笑道:“大丈夫豈與守錢虜同日語?自我得之,自我失之,亦復何憾?”二人正講得熱鬧,忽見高品的下人來說:“顏少爺來拜老爺。”高品即出去,到了自己屋裡,見了仲清坐下,問有好幾日不見,仲清道:“自從燈節逛燈之後,便著了涼,病了好幾日,已有半個多月不曾出門,在家也悶。”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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