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5章 黑暗的花(第1/2 頁)
每個字,都摻著一分綿情,誠摯。它化成了青煙,從那頭來,輕倩地往這裡去,朝身體鑽,連著恍欣混合成了明光,在心底萬分慎毖地綻放著。
這番珍重,倒害她不禁屏息,她知衛央內斂,平日不會多言長情話,最甚不過以永生不放手發誓,自己當然亦是。
好似她們這般的人通常都是做的多,是把那個字刻入行中,而不是常提於口邊。
猶似被這番陣勢愕住,她稍微害羞含了頸,面暈淺春,低眉佯行,“你不必特意和我說,我們之間早就無需用此起誓,但你既已說了,我也得慎重告訴你,我待你皎若雲間月,清如冰心壺。若含半字假話,我死後永棲黃泉路,生生世世不居人。”
脖側被吻之處似染了胭脂,格外顯眼,同耳根子一般。
“以及……無論你做過甚麼,我始終記得這命待你如何寒涼,你已經很好了,好到我都不知似你這般好之人,為何上天要待你至此?若天下人慾怪罪於你,我只會感到可笑,應是由你決定原不原諒這天下,而非他們來定奪你。”
她環手勾住對方玉頸,安靜地享受著每一寸呼吸。
像泥土深深攥緊了花根。
懷摟心上人,吸香入鼻,她久久地擁著她,不肯鬆手。
其實她對來日無所畏懼,只怕明日,以後,某個遙遠的一日會再也無法擁住她,但那定是與春歸人老、白髮蒼顏有關,即便可以重回過去,人終有一死,可只有在那日到來之前——世間才僅此可以將她們分開。
至死不渝。
衛央枕在她髮鬢上,單手緊緊握住她的右肩,任由她倚靠,極有安容之感。
二人就此沉浸其中,案上茶盞飄出幾縷清香,格外沁心。
懷中,那頭稍低之人呼吸溫熱,此起彼伏,胸是柔軟的,髮絲會觸癢,呵出的白霧撲向容顏,冷冷的,又四散而去,無比真實。
這一切都表明,她是活著的。
至少在這一世如此。
其實她不會知,在衛央眼中,她們之間,生與死並非是那最沉重的。
它分離不了她們。
時辰可以向前走,亦可以回溯,但它無論去何處,這份愛永遠都不會改變。
是生是死都已經不重要了,只要她愛著她就足夠了。
衛央秋眸略垂,懷中之人呼吸均勻,身子未曾變冷,未曾逐漸流逝血液,未得腥味瀰漫,心是跳動的,透過衣物,她能感受到那顆心是活的。
但在上一世,這具身子是消歿的,無息的。
就在那段錯過的前世,就在黑雲壓城、封宮賜死的那一日,當時再無第二個人記得比她更清楚,大殿瓦外薄暮冥冥,帷內風刀霜劍——而她,懷中正躺著她。
寒白玉盤斜倒冰地,蟠桃酒壺傾灑鴆釀,懷裡之人亦的的確確是停止了呼吸。
玉釵散落,青絲垂嫻,襦裳被黑血染烏,觸目驚心,唇角餘留一絲血痕,雙眸渙散,在飲下太后命高德忠賜下的鴆酒,註定淪為家族棄子的美人保持失神望著前方的模樣,在這一世就此陷入無際的黑暗。
而摟著她的人面無表情,只是看著殿外長空。
墨稠如蓋,密雲不雨,猶如上天正在抽離懷中之人性命,當察覺掌心發空時,那一定是思念之人的靈已經徹底離去了,彼時,雨才算落得個酣暢淋漓。
活著的人就在這裡,看著天邊那個虛無之物,冥冥之中,裹著前世今生,承載著她的思念,愈來愈遠,愈來愈無法接近,離她相隔千萬裡,終歸雲端。
儘管悲傷,但她也知從此刻開始,懷中之人將面臨的那些才算真正重頭再來,這一世不過是場局中局,只因它被太多人破壞得面目全非,瀕臨毀滅。
若是一群人皆知自己命終如何,便會展露出人本最惡之面。
——“你若想救她,只有先殺了她。”
這個聲音自回憶中來,靡靡不去,似夢魘纏身。
想要救那個人,卻得先殺了那個人。無可奈何,卻深諳為何。
所以,還有諸多來不及道的臨別言,都只能留至下一世了。
“在下一世等我。”
她早就在耳畔對她道。
懷中人緊閉雙眸,並未聽見,像在享受這命予她的最終安詳。
可那時安詳睡去的人兒不會明白,只要有這個人在,來世她的命就永遠不會過早結束。
只不過一個人暫且留在這一世,而另一個人,將平安地步入下一世,重頭來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