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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山時,他從曬穀場邊經過,引得一條大黃狗竄到曬穀場邊來向著他狂吠。一個小女孩兒從屋內出來吆喝,認出了他,甜甜地叫:“表哥。”小女孩叫凌惠菁,是淩惠平的妹妹。如今和她在這人跡罕至之處的邂逅,彷彿是偶然,仔細想想,不無蹊蹺。
她已經訂婚,未婚夫叫張青林,去東洋唸書已好幾年了。也許因為寂寞,在妹妹告訴是表哥過了路後,就鬼使神差跟上來了。此時,她將脖子梗著,感覺無論怎麼都有點彆扭,只好無話找話:
“天多藍啊!藍得像教堂裡那些窗戶上的玻璃,你說像不像,表哥?”
“不像。教堂窗戶上的玻璃哪有天空藍得那麼純淨。”
“你將來準備做什麼呢?”她問了,將眼光轉去山下。
那裡正有帆船吃飽了風,沐浴著陽光從峽口進來。
“參加袍哥,殺韃子。”從小生長在長江邊的他,從那些參加了哥老會的船伕口中,沒少聽數百年間流傳民間的反清復明的悲壯故事,不過他此時說話的口氣帶著奇怪的喘息。
淩惠平將頭轉過,發現他眼睛賊樣落在她隆起的胸脯上。他脖子紅了,她的臉也炭樣地紅了。尷尬中,她將眼投向一張闊大的葉片,立刻又有了發現。
“兩隻螳螂在打架吶,表哥!”她小聲驚訝地說,還伸過一根手指向他示意。
果然有兩隻螳螂,一隻躬著腰在葉片上,另一隻在其身後,成摟抱狀。
也許意識到了,是雌雄兩隻螳螂把那片樹葉當成了它們的牙床,正在那享受和合之歡的樂趣。兩人心血湧動,彼此聽得見對方急促的呼吸。
“唉。”她長長地噓口氣,調頭去看羊吃草。
那是一頭有著白緞子般光滑皮毛、線條優美、性格溫順的母羊,正小口小口地專心對付著一棵汁液充溢的綠草。那頭體格雄健的公羊,乜著不懷好意的眼睛,悄悄靠攏去,緊走幾步,一下將雙腿搭在了母羊的背上。不知何時,他倆也緊緊摟在一起,倒在一片綿軟的蕨叢上。
其後不久,他上了一條出峽的船,離開了。幾年後回鄉,打聽表妹訊息。母親嘆著氣告訴,原先跟她訂婚的人死在下江了;她呢,也嫁到對岸去了,男方叫洪雲龍,下江人,是個醫生。那次,他以孃家哥哥的身份到園子來看她,驚異於她像四月綻放的映山紅,出落得更美豔了,至於她丈夫,那個叫洪雲龍的下江人,他沒有太深的印象。離開時,淩惠平曾將他送到小石橋邊,情切切地說,“表哥,你一定要來看我啊。”沒想到再來時,卻是陰陽阻隔了。念及此,關鳴川神色不由一陣黯然。
從院口望進去,一排三間正屋、兩邊廂,正屋前小小一塊院壩上已聚滿人客。搭在院壩一側的靈棚內香菸繚繚,舉哀之聲隨風散播。
碼頭的風俗,哪家有人去世,街坊鄰居只須一把紙一掛鞭炮就可上喪家敞開吃幾頓飽飯,因此,頭天翠微軒的茶客好象都到這裡來了。楊和尚裡外在幫著張羅,夏麻子在幹些搬桌子、凳子的雜活,將頭髮結成兔子尾巴的高舉人,在幫著寫挽幛。
靈棚兩楹寫的是:身似蘭芳從此逝,心如皓月幾時歸?
關鳴川讀著悽楚。
有四、五個穿著懺衣的道士在左廂房前鋪下法壇,供齋設醮,正響動法器做一個小小的度亡道場。主壇道士是彈子石真一道觀的觀主張明貴。此時張道士雙目微閉,應和著小鼓敲出的節拍,聲音渾厚地在吟唱:
一探亡者往西行,
山崩哪怕千年樹,
船開哪顧岸頭人,
死了死了真死了,
生的莫掛死的人。
一個深目高鼻大個的法國神甫聳立在靈棚邊說教。關鳴川因之記起淩惠平早在孃家時就是天主教徒。有一小堆人站在神甫身邊,哈著嘴,目光呆滯,像在傾聽,又像在瞧稀罕。神甫右手高擎著一個木質的十字架,像唱歌一樣說:世上有許多無用的人活著,為什麼像淩惠平那樣善良、美麗的女人卻要死了。主,這是多麼難以理解。天意真是不可測呀。神甫的聲音非常悲哀。
一邊是敲鑼擊磬的道士,一邊是仰著脖子,用帶著洋腔的川話佈道的洋教士。矛盾,但又並行不悖。關鳴川感覺很幽默,差點為之失笑。
關鳴川是淩惠平的表兄,又是蜀軍政府第五師的軍官,因此,剛走進院壩,洪雲龍就露著極度悲傷的面容,來請他書房裡敘話。
關鳴川細心觀察面前這張職業化了的臉,眸子很透澈,表情溫和,毫無煞氣,伸過來相握的手很乾淨,每根指肚上都帶著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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