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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我終於大功告成了,可美夢也破滅了,心中惟有令人窒息的恐懼和噁心。
我實在無法忍受那個我自己造出來的生命,於是我衝出了工作室,回到我的寢室在裡面不斷走來走去,良久不能使心情平復下來。又過了好久,我煩躁不安的情緒才逐漸平靜下來,我於是衣服也沒脫,倒頭就睡,努力想忘掉這一切。但是一切都是徒勞,我雖然睡著了,但是卻不斷地被噩夢驚擾,不得安寧。
我夢見青春健康的伊麗莎白,正在英格爾斯塔德街頭漫步。我又驚又喜,把她緊緊抱在懷裡,並想要親吻她。可是當我的嘴一碰到她,她的嘴唇馬上就變成死人般的鉛灰色,她的其他五官也都發生了可怕的變化。最後我覺得自己抱的好像是死去的母親的遺體,她被裹屍布包著,而屍蟲在法蘭絨做成的壽衣裡面緩緩蠕動。
我驚恐地從噩夢中驚醒,額頭上全是冷汗,牙齒上下打著寒戰,四肢不停地抽搐。這時,昏黃的月光透過百葉窗的縫隙照射進來,我看見了那個怪物——我親手造出來的怪物,他正掀起窗幔,眼睛(如果可以叫眼睛的話)直直地盯著我。他張開嘴,發出了一串含糊不清的聲音,然後咧嘴一笑,那張醜陋的臉上頓時佈滿了皺紋。他可能說了點什麼,可我根本沒去聽;這時他伸出一隻手想抓我,我一躍而起,衝下了樓梯。
我後來一整晚都躲在宿舍樓下面的院子裡。我不安地在裡面來回地徘徊,耳朵還時刻警惕著周圍的響動。任何風吹草動都能把我嚇一大跳,害怕那具我賦予生命的活死屍追上來了,這真是悲慘哪!
噢!這個世上沒人能忍受那張無比醜惡的臉了。哪怕是木乃伊轉世,也沒有那個醜八怪更嚇人了。在我還沒完工的時候,我就一直盯著他看,當然他那時也很醜,但是誰想到等他的肌肉和關節活動起來之後,就變成一個連但丁也想象不出的醜惡嘴臉。
我就這樣度過了一個恐怖的夜晚。有時,我的脈搏跳得太快太猛,以致於我都能感覺到渾身的青筋都在顫動;而有的時候,我因為衰弱和極度的疲憊,幾乎要癱倒在地上。我害怕極了,同時又被痛苦的失望之情折磨著。在這麼長的時間裡,我就是靠著這個夢想支撐著我,成為我的精神食糧,可是現在,它卻成為一種像地獄般可怕的夢魘。
這個轉折簡直太快了,而且是如此的無情!
黎明終於來了,天氣陰冷潮溼。我的眼睛因徹夜不眠而痠痛不已,我看到英格爾斯塔德大教堂的白色尖頂,塔樓上的大鐘指向六點。看門人開啟了院子——我昨晚的避難所——的大門,我來到街上,快步行走,好像拼命想躲避那個怪物。我一直擔驚受怕,生怕在哪條街的拐角會突然撞上那個怪物。
這時天空濃雲密佈,開始下起瓢潑大雨來,但是我不敢回到寓所,只是不停地往前走,就好像有什麼人在推著我一樣。
我就這樣走了好一會兒,以圖透過消耗體力來緩解壓在心頭的重負。我在街上漫無目標地穿梭,根本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又想做些什麼。我的心臟劇烈地跳動著,完全被恐懼所佔據,我步履匆忙,跌跌撞撞地,根本不敢看我周圍的事物。
就像柯勒律治在《老水手之歌》中寫的:
在一條僻靜的大街上
一個人充滿恐懼,步履慌亂
他回首四望,繼續前行
然後再也不敢回頭
因為他知道
一個可怕的魔鬼
正如影隨形
最後,我走到一個小客棧對面,那裡常常停著各種驛車和馬車。不知道為什麼,我停了下來,站在原地有好幾分鐘,眼睛還一直盯著一輛從街那頭朝我駛過來的馬車。
當馬車靠近的時候,我發現這是一輛從瑞士來的驛車。馬車就在我旁邊停了下來,然後車門開啟了,我看見的居然是克萊瓦爾。他一看到我,就從馬車上一躍而下。
“我親愛的弗蘭肯斯坦,”他大聲叫道,“見到你我太高興了。這真太巧了,我一下馬車就看見了你。”
看到克萊瓦爾,我別提有多高興了,他讓我一下子想起了父親,想起了伊麗莎白,還有所有家鄉的那些我深愛著的景色。我緊握著他的手,有那麼一瞬間我忘記了自己的恐懼和不幸。而且這麼多月以來,我的內心第一次突然體會到一種寧靜、安詳的愉悅。我以最熱烈的方式向我的朋友表示歡迎,然後,我們一起朝我的大學走去。
克萊瓦爾邊走邊談了一些我們共同的朋友的一些情況,還有他是如何好運,終於被允許到英格爾斯塔德來了。